以往她吵着要来看海的时候,爹爹他们总说海很远,教认字的先生也这么说,可是现在他办到了,他真的能带她来看海!别人做不到的,他能!
想到他是自己的下人,女孩更加得意,胆子也壮了,她伸手接下一滴飞溅的水沫,然后抹到他的下巴上,哈哈大笑。
他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味地勾着唇角任她闹。
贪图眼前快乐的小女孩,浑不知自己在这场交易里放弃了什么,那是拥有未来的权利。
“公主,海看过了,我们要回去吗?”
这种请示的态度让女孩喜欢,她哪里舍得,抱紧他的脖子连连摇头:“我不回去!”
“你爹娘会着急。”
女孩别过脸:“就不!”
面对她的任性,他没有强迫,而是变出一叶洁白的小舟,抱着她坐上去,顺着浪花荡到海的另一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滩,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很多贝壳,礁石缝间还有很多大个儿的、张着大钳乱爬的海蟹。这简直是女孩有生以来玩得最尽兴的一天了,在海滩上跑啊跳啊,还捡了很多美丽的贝壳!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纹丝不动,像块黑色礁石。她去抓螃蟹,反被螃蟹夹住了袖子,吓得尖叫着跑回来求救,他也只是弯腰替她拿掉螃蟹,然后就任由她哭。她哭了许久仍换不到半句安慰,赌气又玩去了。每次她带着螃蟹回来,他都耐心地替她拿掉,什么也不说。她故意被螃蟹夹住了手指,疼得大叫,流了不少血,他只用手轻轻一拂,伤口就消失了,连道疤痕都没有。
到最后,女孩终于觉得无趣了,生气了,也玩累了。她左手抓着只螃蟹,右手拿着几个贝壳,下令:“带我回去!”
他顺从地抱起她。
小小身体几乎全被黑斗篷盖住,这个怀抱没有奶娘的柔软舒适,有点冷,也有点硬,偏又带着无穷的吸引力,令她打从心底里喜欢,于是她忘记了生气,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睡着了。
回到院子里已近掌灯时分,女孩被唤醒,发现手上只剩了两只贝壳:“我的螃蟹呢?”
“你睡着的时候,它跑掉了。”他将她放到地上。
女孩责问:“你怎么不看好它?”
他很有风度地解释:“你没有吩咐我那么做,公主。”
女孩哑口无言,瞪着他半晌,恨恨地将贝壳藏进怀里。
中秋之夜,圆圆的月亮已经升起,园中各处也挂起了灯笼,丫鬟们着急地四处寻找她,几次从她面前跑过,都跟没看见二人似的。
女孩见状觉得有趣:“明天我们把她们也带上吧。”
“不行,”他不客气地拒绝,“交易只限你我,并且今日之事你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我将不再听你的话。”
女孩自小被宠坏了,有着极重的逆反心,别人说不许,她就偏要那么做,但不知为何,她隐约察觉到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还舍不得失去这个称心的下人,因此她没敢坚持,只是不高兴地撇了嘴。
他礼貌地抬起一只手:“公主,你该去吃饭了。”
“小姐,你去哪儿了,夫人叫你吃饭,完了还要赏月呢!”
“总算找到了,啊,衣裳弄这么脏!哪来的沙子!”
……
找到她,丫鬟们全都松了口气,围过来埋怨,刁蛮的女孩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只拿眼睛盯着旁边那个男人,她知道,这些讨厌的丫鬟都看不见他。
肚子咕咕叫,女孩最终屈服了,不放心地嘱咐:“你不许走,等我!”
“好的,公主。”
女孩这才满意地仰起脸,大模大样地走了。
“我还是喜欢善良乖巧一点的孩子。”他望着小小的背影叹气。
须臾,半空有声音传来:“我以为你会喜欢同类,主人。”
。
用过晚饭,女孩早早地逃离了赏月宴,反正爹娘只管弟弟,丫鬟们都不听话,还不如去找那个“好玩的下人”呢!对于她的任性,所有人都见怪不惊,丫鬟与奶娘被她赶出房,反倒乐得省心,自去赏月吃果子。
月光如银似水,千里一片白,他抱着她坐在房顶上。
对女孩来说,赏那个冷冰冰的无趣的月亮,远不如眼前的神秘仆人来得有趣。她想到什么,直起身问:“你真的叫月?月亮的月?”
“是的。”
“我叫柳梢。”
他“哦”了声,显然不太感兴趣。
女孩感觉被忽视,再次强调:“你叫月,我叫柳梢,你不知道吗?”
“这有关系?”
“当然,”女孩卖弄,“先生教过,月上柳梢就该安歇了,月上柳梢,月是你,柳梢是我。”
“月上柳梢……”他停了半晌,突然笑起来,“幸亏你是个小孩,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念这种不纯洁的东西。”
“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把你丢下去。”
房顶很高,摔下去肯定很疼,女孩心虚地朝下望了眼,抱住他的脖子:“嘿,你敢!”
“当然不敢。”他答得认真。
女孩得寸进尺,又开始折腾他,她突发奇想,指着天空命令:“我要下雨!”
他答了声“好”,紧接着头顶就有雨丝飞落,在灯光下细如牛毛,飘飘洒洒,晶莹可爱,无数雨丝映衬天空,那轮圆月看上去就更加美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