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估算了一下牡丹丛和后窗的距离,皱眉道:“既然离得这么远,你为何能看清她的正脸?”
“那日月色皎洁,她打湖边经过,我看到了湖面上的倒影。”徐小娘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十分温和,“大姑娘,小郎君出生那日,月儿弯弯,可美呢!”
秦莞心内一酸,秦薇的生日也是六月初。
她闭了闭眼,有些悲伤地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说?”
“我没勇气,我要自保。”徐小娘自嘲般笑笑,“大姑娘,不是人人都像你和韩大娘子这般生而高贵,可以肆意地活着,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都有人善后。如我和薇儿这般的低贱之人,倘若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秦莞沉默了片刻,说:“你走吧。”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打算为难她。
“大姑娘,保重。”徐小娘屈了屈膝,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秦莞突然说道:“秦薇并不低贱。她是侯府四姑娘,自小锦衣玉食,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请了最好的先生来交。只要她肯开口,想要什么父亲打过驳回?是你把她养得谨小慎微,不敢出头,却又怨天尤人;是你日日把‘低贱’挂在嘴边。”
车内没有回复,只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
徐小娘走了,秦莞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
突出其来的消息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上一世的仇人刚刚解决,就又迎来新的挑战。
十里长亭,垂柳依依,片片狭长的黄叶飘飘悠悠地落在水波之上。如此秋高气爽的旷达之景,秦莞却显得失魂落魄。
有人踏着落叶缓缓而来。
明明没有听到声音,秦莞却像有感应般扭头看去。
郎君一手牵着马,一手挎着刀,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发上的缎带随风舞动。红色的衣裳映衬在青天黄叶间,绘成一副优美的水墨画。
这还是秦莞第一次见到梁桢穿着宽袍广袖的模样,不料竟这般风流,这般夺目。
“怎么穿成这样?”/“怎么还不回家?”
两个人同时开口。
梁桢不甚自然地卷了卷衣袖,道:“打赌输了。”
“所以要装扮成‘丰收神’?”秦莞挑挑眉,“听说丰收神都是白白胖胖喜气洋洋的,哪里有你这般年轻俊朗的?”
被变相地夸奖了,梁桢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而道:“事情办完了便早些回去,今日庙会人多事杂,别出了岔子。”
看着他关切的模样,秦莞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倾诉一番。
她问:“我可以信你吗?”
梁桢点点头,说:“正如我信你一般。”
秦莞不由地扬起嘴角,很容易就说了出来:“我有一个弟弟,他很可能还活着,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去找。”梁桢说。
“万一……万一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莞面露失落,“好难呀,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怕……”
“别怕。”梁桢笃定道,“只要当年的人还没死绝,总能找到线索。”
秦莞眸光一闪,说:“是的,还有萧氏,还有喜嬷嬷,她们总能知道些。只是,我又忍不住担心,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梁桢挑眉,“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秦大姑娘。”
秦莞撇嘴,“你又认识我多少?”
梁桢轻笑,“我只知秦大姑娘从不缺少一往无前的勇气。”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秦莞毫不避讳地说。
“这个‘时候’有多长?”梁桢笑问。
“许是一顿酒的工夫。”秦莞朝他眨眨眼。
梁桢挑眉,“你确定?不会喝醉了耍酒疯?”
“便是耍上一场又如何?”秦莞一脸傲然。
梁桢满目宠溺,“好。”
于是,他租了船,买了酒,带着秦莞顺流而下,如秋日游玩般潇潇洒洒地醉了一回。
秦莞借着酒劲儿哭了一场。这通眼泪压抑了许多日,本该在她大仇得报的时候哭出来。
梁桢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秦莞没有介意他小小的僭越,反而仰起脸,得意洋洋地向他显摆:“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他说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梁桢笑:“你是为了让我嫉妒吗?”
“放心,你父亲还是疼你的,不会因为我就怠慢亲儿子。”秦莞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
梁桢弹弹她脑门,“蠢丫头。”
秦莞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单凭着这句话,我就要打你了。”
梁桢失笑,“你还知道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