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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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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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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最后这种狂热信徒,朱大鹏只要听说,就立刻命人拿棍子打出去,永不录用。这个不合常理的举动,令狂信徒们哭天跄地。然而被徐州军长史赵君用听闻之后,再与议事厅相见时,对朱大鹏的态度就改善了许多。私下里跟心腹们提起,也说朱大鹏这厮还算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再打着弥勒降世的幌子招摇撞骗。

谁料双方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没几天,城里就又传开了一道流言。说弥勒尊者的人间化身之所以不将大伙收入门墙,是因为要考验信徒们的向佛之心是否虔诚。你没看么?他手下的佛兵都在清理垃圾,砍树盖房子,磨砺筋骨。如果大道轻易就得传的话,就不会是大道了。

于是乎,先前被赶走的那些“信徒”们,就又兴高采烈的转了回来。一个个在旧茅草屋里随便找了个能睡觉的铺位,每天鸡刚叫头遍就爬起来,对着校场方向长跪叩头。赵君用闻听,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小贼奸猾,大笔一挥,原本打算拨给左军的器械,又白白便宜了别人。

对于那些日日校场外长跪,请求被列入门墙的“虔诚”信徒们,苏先生非常同情。总是私下撺掇朱大鹏,不妨顺水推舟,将这些家伙重新收进左军。打仗时每人发张符往怀里一塞,然后就让他们带头冲锋陷阵,绝对是上等的人肉盾牌!

但是朱大鹏却坚决不肯采纳这个提议,宁可命人拿皮鞭将校场外的信徒们抽跑,也不愿意让他们跟自己一道装神弄鬼。

“大人这是拒绝纳谏!”见朱大鹏居然跟自己的提议反着来,苏先生气得两眼冒火,跳着脚嚷嚷。

老家伙自打当了左军的长史之后,脾气就顺风而涨。动不动就要跳一跳,抗议朱大鹏不能接受逆耳忠言。而他的那些忠言,则通常都为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比如每天两顿干饭太浪费粮食,不如减为两稀一干了。比如其他各营都没有早上的稀粥提供,左营也不该开这种先河,以免遭人嫉恨等等。此外,他还坚持认为,前来投奔的街坊邻居们都知根知底,头脑聪明,理应被当作都督大人的核心班底来培养。不能因为跟他们关系近了,反而要处处亏待他们,以彰显主将个人品行。

对于这些站不住脚的建议,朱大鹏则显出了前世作为宅男少有的固执。每每把个苏先生气得捶胸顿足,威胁要挂冠而去。但是转眼间,老家伙就彻底把他自己的威胁忘到了脑后,又拎着把不知道从那弄来的宝剑,在工地上咋咋呼呼起来。

看到苏先生现在这种样子,朱大鹏就忍不住想笑。老家伙未必是个合格的军师,却是个非常合格的包工头。带领手下的一众徒子徒孙,将军营修建和大校场的垃圾清理工作,组织得井井有条,成绩有目共睹。

此老甚至还打着左军都督府的旗号,把徐州城西小河旁的几块无主的牧场,也给圈了起来。并且以一天管两顿饭的代价,组织流民中身体相对强壮的妇女前去开荒,只待秋分一到,就立刻播种小麦。虽然第一年的产量未必会很高,但只要明年收割前徐州还控制在红巾军的手中,肯定也能将今年投入的成本翻上两、三倍收回来。

对于苏长史深入到骨子里的农民习性,朱大鹏听之任知。种地、开矿、招兵,这是他上辈子玩战略游戏时总结的三大取胜法宝。徐州城已经存在好几千年了,周围的金矿肯定早已被开采干净。但种地和招兵这两项,却可以放手实施。并且能让他回忆起前世很多快乐日子。有时根据上辈子当宅男时道听途说的经验,在农田附近指手画脚一番,无论听众肯不肯采纳,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并且心里头温暖无比。

然而当校场上的垃圾被完全清理干净之后,朱大鹏这个左军都督和苏明哲这位左军长史,就双双被打回了原型。后者的练兵方案提得虽然巧妙,却都是偷师来的,不涉及任何具体细节。落实下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而前者,咱们朱大都督全部带兵经验和理论,都来自即时战略游戏,即便参照大学新生军训的内容重新做了调整,也显得非常不伦不类。在实践中一应用,立刻笑料百出。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游戏中你把兵造出来,用鼠标一圈一点,就可以随便移动。而但现实世界中的士兵,却不能用鼠标和接触屏来指挥。明明整好了队,让他们齐步向前走。不到三十步远,就彻底乱了套。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直把朱大鹏和苏明哲两人喊得嗓子都出了血,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至于整队慢跑这种二十一世纪军训课中的热身活动,对朱大鹏麾下的将士们来说,更属于超高难度。短短五百多步距离,有人已经冲到终点,坐在地上扒掉草鞋扣脚指头缝儿了,有人居然还在半路上晃荡。更有甚者,居然跑着跑着就蹲在地上,手捂肚子,将早晨吃的稀粥吐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可以让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支队伍军官选拔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从千夫长、百夫长到底下的十夫长,都在最短时间,找到了“合适”人选。一些没当上军官的家伙,还经常故意跑到朱大鹏身边,将平得几乎要凹下去的胸肌,拍得“啪啪”做响。仿佛这样就能吸引到主将的注意力,能补上队伍继续扩张时出现的军官空缺一般。

“让所有十夫长以上的军官留下,其他人,你继续安排他们开荒种地去吧!”被现实给碰了的鼻青脸肿,朱大鹏只好放弃了他和苏先生两个费了好大力气才设计出来的内部竞争上岗方案。决定从培养基层军官开始,循序渐进打造自己的精锐之师。不奢求在两三个月内,能将整个左军拉上战场,替芝麻李开疆拓土。至少要努力保证,在日后的徐州保卫战中,自己麾下不至于无人可用。

这个无奈之下的选择,却又博得了苏先生的满脸崇拜,“好!都督大人的法子英明。当年蒙元开国皇帝,就是通过培养身边的怯薛,带出了横扫天下的百万大军。您现在把他的办法借鉴过来。。。。。。”

“滚,开荒种地去,少在这里拍马屁!”朱大鹏被夸得满脸通红,抬起脚,一脚将苏长史挑出半丈远。“老子培养怯薛?老子知道狗屁怯薛是个什么东西?!”

赶走了苍蝇般烦人的苏长史,他又对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发了愁。照抄了蒙元的一部分兵制,眼下徐州红巾军的队伍编组,也以简单明了的十进制为标准。具体的说,就是每十个士兵组成一什,由一个十夫长或者文雅点儿叫什长的基层军官带领。每十个什,则成为一百人队,由一名百夫长统率。每十个百人队,则组成一个千人队,带队的为千夫长。以此类推。。。。。

芝麻李给左军规定的兵额为五千,眼下徐州军上下,也没有形成吃空饷的习惯。因此这五千兵额,就是实打实的五千。虽然暂时还没有满编,但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各级军官一个不缺。再加上苏先生徇私提拔的一干随军文职,如明法、司仓、司库诸位参军等,大大小小的军官,全部加起来也有六百余。闹哄哄地挤成一大团,只待朱大鹏这个都督面授机宜。

“全都把左脚的鞋子给我拔下来,无论布鞋还是草鞋,全给我套在右手上!”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朱大鹏把心一横,干脆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化麾下军官们对左右的认识。“就这样,跟我学!”

唯恐众人听不明白,他也把苏先生刚刚帮他买了没几天的鹿皮战靴脱下了左边一只,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等会儿我喊一,大伙就迈没穿鞋子的那只教,同时把套着鞋子的手向前伸。我喊二,就迈穿鞋的那一只脚,抬没鞋子的那只手,以此类推!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见都督大人居然以身作则,光着一只脚走路。众军官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扯开嗓子,七嘴八舌地回应。

“看好了!一、二、一,一、二、一!就这样走,给你们一天时间,时间必须学会走路!学不会的,撤职去开荒种地!”朱大鹏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胸抬头,喊着号子,带头向前走去。

“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刚刚当上军官的流民们不愿意被撤职,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围着校场,一圈,又是一圈。最开始难免要摔几个跟头,崴几次脚腕子,走顺拐的时候也非常多。但走着走着,手和脚的动作,就渐渐协调了起来。

其中一些比较认真和比较机灵者,还学着朱大鹏的样子,骄傲地扬起了头,紧随节拍,“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第十九章 走前人的路

虽然这辈子脚底上的老茧,比上一辈子那个宅男厚了五倍,然而一天路走下来,朱大鹏的左脚底板,依旧被磨得鲜血淋漓。

再看那些被当作军官种子培养的弟兄们,则一个个走路摇摇晃晃,非但脚底板子血肉模糊,整个人也累得几乎脱了形。轻轻用手一推,就能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不过累归累,这些军官种子心情却非常愉悦。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原本被大伙视作比登天还难的跟随节拍走路,居然并不比下地除草难上多少。而自己仰头挺胸走了一整天之后,在回营房的路上,竟习惯性地把头抬了起来,跟人打招呼时,中气也好像比原先充足了许多。

更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因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彻底分清楚了左右,朱都督居然要给大伙吃肉。虽然六百个人分吃一头猪,摊在每个人碗里不过是二三两的样子,一口就能吃完。,但那毕竟是肉啊!上一次吃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有些生来命苦的家伙,甚至长到这么大,连口肉汤都没喝过。这回终于开了荤,明天就去死都值得了!

死,朱大鹏肯定舍不得他们立刻去死的。这批军官种子的伙食是按照亲兵标准,又加了一倍制定的。如果培养战兵的话,就可以直接乘以四。换成辅兵,则乘以十都绰绰有余。为了解决骤然增加的口粮消耗,他把麻哈麻家中所藏的一幅柳公权的真迹,都偷偷拿出去给贱卖了,心疼了苏先生两天没吃下去晚饭。如果随便就让军官们去死的话,岂不是做了赔本儿买卖?

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持续练习了三天跟随口令走路之后,一干军官种子就发现,他们来到了本次整训的第二个重大关口前。以每百人一队,排成十行十列的正方形大阵,齐步行进。行平列直,谁也不准走得太快,也不准拖同行袍泽的后腿。

“每个百夫长等会儿过来领一根白蜡杆子,本队的十夫长伸出左手,一起抓住这根拉杆子,跟着向前走。千夫长负责监督,凡是走路不听口令,或者步幅跟本队其他人差太大的,直接那鞭子朝腿上抽。错一次两鞭子,第二次加倍,第三次再加倍,一天连犯四次以上,全队集体抽鞭子,并且取消晚上吃肉资格!到了晚上我亲自过来考核,麾下有三队以上还没学会控制步幅的,整个方阵所有人都没肉吃!”看着满脸畏惧的军官们,朱大鹏毫不怜悯地宣布了新的辅助训练手段,以及新的奖惩条例。

众人闻听,立刻发出“嗡”地一声。随即,所有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正在组织人手朝校场中搬白蜡杆子的第一千人队第四大队百夫长徐洪三。而作为朱大鹏的最早追随者徐洪三,则始终将目光看着地面,无论队伍里的叫骂声再大,都绝不抬头。

“我说徐老三啊,你就不怕半夜解手掉沟里淹死?!”同为苏先生的徒弟,千夫长孙三十一对徐洪三最为知根知底,双手叉在腰间,扯着嗓子质问。新出炉的训练方式,特别是那根白蜡杆子,明显是参考了牙行训练轿夫的经验。而放眼整个左军,能跟都督大人说得上话的,还做过轿夫的,除了徐洪三还有哪个?!

其他几名千夫长闻听,也恶狠狠地竖起了眼睛,恨不得将徐洪三立刻生吞活剥。朱大鹏见到此景,立刻将手中木棍举了起来,先朝着叫嚷最欢的孙三十一肩膀狠狠来了一下,然后冲着所有人大声宣布:“都给我闭嘴!仔细听好了,徐百夫长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从今天起,升为亲兵队的队长,级别还是百夫长,但是可以享受千夫长待遇,同时赏铜钱十贯。你们这些人如果有好主意,也可以私下向我进言。凡是采纳者,至少赏金十贯,官职也会酌情提升。”

他急于激励大伙上进,一不留神,就把后世官场文章,‘享受某某待遇’给抖了出来。众人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徐老三凭着一个祸害人的法子升了官,一个个张大嘴巴,满脸羡慕。

一个祸害人的提议,居然就能换个千夫长官职,并且还能出任亲兵队长,从此前途无法限量。这等美事儿,大伙怎么没摊上?!当即,众人看向徐洪三的目光就变得非常复杂,一个心中暗暗决定,下回有了类似机会,必须抢在别人前面去找都督大人进谏。哪怕不被采纳,至少也能给都督大人留下个深刻印象。日后升迁、获赏,都能排在别人前面。

而徐洪三本人,则把头垂得更低了。红着脸,带领麾下弟兄,将白蜡杆子一根接一根递到各位百夫长手上,然后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根,与麾下弟兄们一道,规规矩矩走到了第一千人队的末尾。

孙三十一虽然是他的老上司,哪敢在都督大人的亲兵队长面前托大。赶紧亲手将徐洪三拉出来,请他代替自己指挥训练。而自己,则取代了徐洪三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地捧白蜡杆子去了。

“不用这样!”朱大鹏见状,再度出言干预。“徐队长先在你的麾下接受训练,等把亲兵队的架子搭起来,他再走马上任。今天训练结束之后,每名百人长回去,在麾下的弟兄里边,替我挑两名亲兵出来。要身子骨足够强壮,还得头脑机灵的。明天一早,让他们去徐队长麾下报道。跟着你们一起接受训练!”

“诺!”众军官们闻听,又齐齐回答了一声。心中立刻暗暗盘算起来,眼下自己手中哪些弟兄能满足都督大人的要求,并且将来能跟自己互相扶持。给主将当亲兵,将来战死的风险大,但升官的机会也凭空翻了数倍。从现在起开始套交情,绝对比等后者飞黄腾达时,更容易,也更牢靠。

有道是,人朝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徐洪三“升官发财”的例子摆在前面,众军官种子们无论接受训练的积极性,还是参与左军内部事务的积极性,都提高了数倍。各种可以提高训练速度,并且增加训练乐趣的奇招,妙招,都脱颖而出。

如此又过一个多月过后,完全由军官种子组成的队伍,终于有了几分后世大学生接受军训时的模样。虽然其中大部分人的脸色,依旧黄中透黑,但走起路来却昂首挺胸,一个个精神抖擞。

芝麻李当初答应帮忙招募的士卒,也全部都到了位。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个最初商定的那个三级划分,内部竞争,末位淘汰的训练制度,也终于可以在整个左军中尝试推行了。但左军的粮草和器械供应方面,却又出现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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