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涌起一股子寒意。蒙元朝廷得到了火炮和火药制造方法,危害可跟周围的友军不是同一个级别。虽然眼下红巾军看起来势头不错,已经拿下了大半个河南江北行省。可其余十几个行省,却还是蒙元的。人家蒙元官府有的是铜,有的是钱和粮食,在大都城内,还集中着全国最出色的工匠。用不了多久,火炮就像下饺子般,排着队从军器局推出来,摆在前线上,跟红巾军这边展开对轰。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蒙元那边有火炮,咱们没有,我也会不惜任何代价去弄几门过来仿制!”朱八十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不觉得吃惊,“泄密这种事情,咱们只能尽力拖延,却无法从根本上阻止。所以对付的办法只有一个,永远比他们领先一步。他们学会了造四斤炮,咱们就造五斤炮,造六斤炮。他们的火炮能打三百五十步,咱们就争取能打五百步、一千步。让他们在咱们身后慢慢追,慢慢追,步亦步趋亦趋,只要咱们别停下来,早晚都会绝尘而去!让他们永远在后面吃屁!”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筑墙
“让他们在后面吃屁!”“哈哈,让他们拼命追,累死他们!”黄老歪、苏先生等人兴高采烈,挥舞着胳膊附和。
陈基和叶德新等新来的幕僚们也觉得自家都督说得霸气,只不过大伙都是读人,无论什么时候形象还是要顾忌一些的。只是互相看了看,微笑着点头。
“古人讲究耕战立国,咱们淮泗这一带,种地肯定不成。即便所有人都去种庄稼,打下来的粮食也未必够吃。所以咱们只能想其他办法。从盐和武器上打主意。这两样,就是咱们的庄稼。并且是旱涝保收,不怎么受老天爷影响的铁杆庄稼!”趁大伙的兴致都被调动了起来,朱八十一赶紧灌输自己的发展理念。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工科宅与十四世纪苦力宅的混合体,政治远见他未必有多少。但同样也没有三年横扫两淮,五年席卷天下的那种雄心。他坚定地认为,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这种思维,实际上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战略游戏。种地、挖金子、造兵,最后再以优势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去碾压敌人。
而淮安的城所处的地理位置,让他没办法在一上手时就安安心心地种地、挖金子。所以他就必须想办法给自己争取一个安全的发展环境。如此,周围的各路红巾军势力,就成了稳妥的盟友人选。
只要他们不来偷,朱八十一愿意将自己已经开发成熟的武器,防具,源源不断地卖给他们,让他们也一道发展壮大。朱八十一甚至有意地在壮大盟友们的实力,以求众人能吸引走蒙元朝廷更多的目光,让朝廷的注意力不要过早地落到淮安这边来。
就像一个月前的沙河战役,刘福通和也先帖木儿对峙了那么久,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即便吴二十二和陈德两个不携带那么多火炮过去,有了他们两个和芝麻李、赵君用所部的生力军加入,,刘福通照样能把也先帖木儿车翻在地,只是最后的战果,未必会像现在这边辉煌而已。(注1)
而有了火炮助阵之后,刘福通一举攻克的汴梁。又与芝麻李、赵君用、布王三等人联手横扫了黄河沿岸的大部分地区,将洛阳、汴梁、睢阳、徐州彻底连成了一整片。这是声势,可就足以震动天下了。与其相比较,如今只占据了淮安、泗州以及淮河以东,黄河以南一小片沼泽区的朱八十一,就是米粒与珍珠,蚂蚁和恐龙。蒙元那边的当政者即便再睿智,再有远见,也不会将淮安新军当作重点消灭对象。
“都督是一军之主,您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听了朱八十一的话,黄老歪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
他现在不光管着淮安新军的武器、防具制造,连整个淮泗体系的手工业,造船业,也一肩担了起来。在淮安城里,算得上是个跺跺脚,地面乱晃的重量级人物。所以非常满意现在的地位,一切都愿意听从朱八十一的安排。
“今天都督的话,大伙都牢牢记在心里就行了,谁也不准往外说!”苏先生则顿了顿金拐杖,郑重强调。这辈子最大梦想是个县丞的他,如今稳居都督府长史的位置,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富贵来源于哪里,也非常清楚如何才能永远地保证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在大方向上,绝对紧跟朱八十一脚步,轻易不肯跟前者别苗头。
“厚积而薄发!自古成霸业者无不如此!”陈基和叶德新等新来的幕僚们,更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一个个只会频频点头,“昔日汉高祖避居关中,不与霸王争一时之短长。。。。。。”
“别掉书包,反正我觉得吧,让刘福通他们打头阵,咱们后边闷声大发财最好!”第二军副指挥使伊万诺夫最愁别人引经据典地说话,不待陈基等人发挥完,就跳出来,大声打断。
他这句话,基本上代表了武将们的整体意思。先让别人拼命,自己在后边养精蓄锐。只是徐达、胡大海这些人都都比较沉稳,心里想了,也不会把话摆到明处。只有他,嚷嚷完了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扭过头,笑呵呵地向逯鲁曾咨询,“老进士,你说我这话对不对。等刘福通把元军耗疲了,在哪买再冲上去轰几炮。哈哈,又是一个沙河大捷!”
“就你聪明!”老进士逯鲁曾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表态,“都督见识深远,逯某望尘莫及。然而都督此策若是施行,必然会使得各路红巾军中弱者愈弱,强者愈强,从长远看,与我淮安未必有利!”
“是啊,都督三思!据属下所知,那刘福通刘大帅,可不是个有胸怀的人!”正在议事厅里忙碌的于常林走上前,躬身附和。
虽然是苏先生属于一个派系,但这件事情上,他却必须支持逯鲁曾。因为逯鲁曾看事情的眼光,的确比苏先生仔细得多。
眼下天下红巾,规模比淮安这边还大,或者跟淮安大致相同的,全加起来有十几路。其中实力最强,名声最响亮的,就是刘福通为首的颍州红巾。除了自己自立为帝的徐寿辉之外,其他如宿州芝麻李、洛阳布王三、襄阳孟海马、濠州郭子兴等,名义上,都是刘福通的下属,要受他这个自封的天下红巾大元帅节制。
然而名义只是个名义,眼下红巾军实际上为一个组织松散的造反者联盟。如果大伙不肯奉刘福通的命令,后者也拿大伙没什么太多办法。所以朱八十一才可能在淮安自行其是,哪怕弄出很多前所未有的新政令来,当地的士绅百姓也只能遵照执行,想告状都没地方能接状纸。
但这种组织松散的联盟状态,却也不是永远一成不变。它能继续存在的前提有两个,第一,来自外界的军事威胁始终持续不断,第二,刘福通的实力没膨胀到一定地步,还不能肆无忌惮的吞并其他人。无论其中哪一个条件被打破,目前的淮安军的好日子,就会立刻荡然无存。
沙河一战,蒙元朝廷损失惨重,不经过两三个月时间喘息,肯定没有力气再度挥师南下。而汴梁一战,又使得刘福通的个人威望和所掌控的实力,飞跃了不止一个台阶,把其他同盟者远远甩在了后面。
所以,如果朱八十一在这种时刻,敞开量出售火炮给刘福通,却同时因为窃密等缘由,故意消减其他各路红巾势力的火炮供应,就会促使平衡加速被打破。可以预见,用不了太久,河南江北行省红巾军势力范围内,就会出现刘福通一家独大的局面。届时,大鱼吃小鱼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毕竟已经当了十多个月的左军都督了,朱八十一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政治菜鸟。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大伙在担心什么。想了想,继续补充道,“那就再加一条,本都督这里卖给友军的火炮,是专门用来对付鞑子的。如果有谁拿来对付自己人,无论他是谁,官多大。只要被本都督得知,就列入武器禁运名单。从此,再也甭想从淮安买到任何武器!”
“这,都督,这。。。。。”登时,包括老进士逯鲁曾在内,议事厅中所有人都把嘴巴张到了地面儿上
武器禁运!都督这又是从哪找来的新名词?!别人家那里大鱼吃小鱼,非得用火炮么?只要彼此之间实力差距大到了一定程度,可能一顿鸿门宴,几百个个兵,就把问题解决了,哪还用得着火炮对轰?!
不过对朱八十一嘴里总是冒新名词的事情,大伙倒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了。因此震惊了一会之后,便放弃了对这个名词的刨根究底。而是再度小心翼翼地提醒,“上个月刘福通将杜尊道的兵权夺了。。。。。”
“只要他们不动李总管和赵长史,咱们这边就当没看见吧!”朱八十一想了想,无可奈何地摇头。
势力一膨胀,内部政令统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把他摆在刘福通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准杜尊道跟自己分享权力。
“上次都督封还了刘福通的手谕。。。。”
“他不很快就加封了李总管做整个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了么?”朱八十一又笑了笑,低声回应。“咱们管不了那么远。刘福通必须保持强大,他强大了,才能顶住蒙元。而只要李总管、赵长史和咱们三家能抱成团。刘福通心胸再狭窄,想动其中一家,也得想想另外两家的态度。至于封还手谕这种小事儿,今后少不得还要发生很多次。刘福通不会计较,我更不会放在心上。”
上次刘福通试图用分封的办法瓦解徐州红巾,在他和赵君用两人不谋而合的反对下,最后以认输告终。随即,芝麻李的任命,就成了河南江北平章政事,地位仅在刘福通本人之下。赵君用仍为归德大总管,朱八十一则又多升了伴格,成为淮东大总管。二人仍归芝麻李统属,徐州军的体系,也依旧保持着相对完整。
只要徐州军的体系没被打破,刘福通想要打淮安的主意,就同时面对芝麻李、赵君用和朱八十一三人的怒火。这个代价,他很难承受得起。所以在红巾军内部,芝麻李和赵君用,又成了第二道挡在淮安前面的城墙,不但遮挡着蒙元的进攻,同时还能抗住来自内部的倾轧。
两道看不见的墙,躲在里边继续挖金子、种地、造兵!朱八十一搓搓手,满脸得意。
注1:正史上,沙河战役是刘福通独力完成的。双方隔着河对峙了一个多月,然后也先帖木儿那边稀里糊涂地发生了营啸。然后蒙元三十万大军一哄而散,所有粮草辎重全落在了刘福通手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追赶
“如汉卿所言,这沙河大败,也要怪在那姓朱的头上?”就在朱八十一和逯鲁曾、黄老歪等人琢磨着如何将祸水西引,为淮安军争取“种田”时间的当口。大都城中,却有几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上了他们。
“大人还是叫我小四为好,听着舒坦。汉卿两个字,是出去给别人叫的,图着不失了大人的脸面!”脱脱自幼的玩伴,右丞相府管家李汉卿躬了下身子,诚惶诚恐。
“又来这一套!”脱脱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自打弱冠之后,阖府上下,谁曾把你当作奴才看待过?”
这是一句实话。对于李汉卿这个玩伴加书童,脱脱府里的男女老幼都尊敬有加。而难得的是,李汉卿从来不恃宠而骄,总是心甘情愿地以奴才自居,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自己感到舒坦一般。
这次,他又果断地跪了下去,哽咽着回应,“大人从没把李四当奴才,但李四却不能忘本。所以汉卿两个字,大人还请千万不要再叫了。否则,李四就再也没脸留在府中了!”
“也罢,随你!”见他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脱脱只好满足他的心愿,“反正名字只是个称谓。在家里,你是我的书童,在外边,你就是我府上的第一管家。即便偶尔外出公干,无论多久,这个位置,始终给你留着!”
“大人如此相待,李四若是再不粉身以报,就不是人了!”李四又磕了个头,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回应。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脱脱笑了笑,轻轻点头。“朝廷派出那么多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全都是贼兵势力大,贼人有当地百姓襄助,来去飘忽等等废话。只有你,能把前因后果说得这么清楚。比也先帖木儿给我信上,说得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