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概间,突然闻听身后的舰长室窗口,传來一声悠长的号角响“呜呜呜……………………”。似虎啸,似龙吟,深深地刺入了天际。紧跟着,头顶的主桅杆敌楼中,也有一记同样悠长的号角声相应,“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龙吟声连绵不绝,一艘接一艘大大小小的战舰,驶出江湾港城,切向宽阔的扬子江面。先斜向下游切入江心,然后猛地一兜,雪白的风帆扯了起來,借着徐徐东风,掉头朝上游驶去。
巨大的舰队,顷刻间化作的一头银龙。摇头摆尾,鳞爪飞扬。不断地有号角声在旗舰上传出,将一道道命令按照事先约定的节奏,传遍所有舰长的耳朵。大大小小的战舰则根据來自旗舰的命令,不断调整各自的位置和航速,行云流水,整齐划一。
结合了中式福船和阿拉伯三角帆船的战舰,无论速度还是灵活性,都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同类。沿途中遇到的几艘轻舟,像受惊的鸟雀一般逃向岸边,然后迅速被舰队甩得无影无踪。几艘悬挂着竹板硬帆的货船认出了淮安军的旗号,放下桨來,努力试图跟在舰队身后狐假虎威,但很快也就筋疲力尽,徒劳地停在江心中望尾迹兴叹。
只用了短短两天一夜时间,舰队就來到了采石矶畔。远远地排开阵势,将炮舰摆成横阵,拉开舷窗。运兵船摆在炮舰之后,随时准备展开攻击。就在此时,猛然间从背后传來一身喧嚣的角鼓之声,紧跟着,百余艘内河货船,扯满了硬帆,气势汹汹从两江交汇处扑了过來…
仓促之间腹背受敌,胡大海岂敢怠慢?连忙快步走到旗舰的舰长室旁,隔着窗子大声命令,“发信号,派两艘战舰迎上去拦住航道,请对方表明來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阵短促的号角声立刻从舰长室位置传出,紧跟着,望楼中重复起同样的节奏。一面面不同颜色和形状的旗帜顺着主桅杆的缆绳挂了起來,飘飘荡荡,与角声一道,将最新作战命令传播到指定位置。
“嘟………”舰队末尾的两艘主帆上画着南方轸宿星图战舰,以短促的号角声回应。随即联袂脱离队列。朝着从背后冲过來那支舰队迎了上去,猩红色的淮安军战旗,在主桅杆顶猎猎作响。
“淮安军强攻采石矶,无关人等绕道…”主舰长俞通海站在船头,手举一只铁皮喇叭,冲着迎面扑來的上百艘战船,骄傲喝令。宛若长板桥前张翼德,威风八面…
注1:传说中,刘福通是与韩林儿一道,被朱元璋指使廖永忠淹死。但事实上,刘福通在安丰被张士诚部将攻破时,就失去了记载。所以最大可能是死于张士诚之手,而不是朱元璋。
第二十八章 冲突
“淮安军强攻采石矶,无关人等绕道…”望楼、撞角附近甲板、两侧炮窗处,有多名士兵扯开嗓子,高举铁皮喇叭,同时将俞通海的命令大声重复。
长江舰队轸宿分队的青丘、器府二舰,虽然体型只能算中上,却是最早几艘由阿拉伯式纵帆海船改造而來的战舰。舰上的各级指挥官和水手都已经参加过无数次剿灭江匪的战斗,一个个早就把傲气写进了骨髓里头。
按照他们的经验,从后面赶过來的凑热闹的,肯定不是什么大型商队,更不会是普通江匪。前者对危险有着本能的直觉,绝对沒勇气往战场中央钻。而后者,长江上凡是大一点儿的水贼团伙,这两年早就被淮安水师给打怕了。见了淮安军的旗帜后,望风而逃都唯恐來不及,怎么可能有胆子去咬蛟龙的尾巴?
那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大伙遭遇了另外一方红巾诸侯麾下的水师。并且这支水师抱着和淮安军几乎相同的目的,所以才不甘心被抢了先机…
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听到了战舰上的喝令之后,迎面杀过來的船只非但沒有做丝毫停顿,反而将速度加得更快。一边拼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一边高高地扯起数面猩红色战旗。每一面战旗中央,“和州”两个字都清清楚楚。
“提督?”站在船头的副舰长张山将头转向俞通海,带着几分迟疑请示。这两年江匪水贼他杀了无数,唯独沒有朝红巾友军开过炮。突然遇到特殊情况,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命令青丘、器府二舰,摆开作战阵形…”俞通海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命令各舰的左舷炮长,如果來船继续靠近,立刻发炮示警。务必将其拦阻在三百五十步之外,敢靠近三百步之内者,击沉…”
“是…”副舰长张山答应一声,立刻将手中令旗举起來,快速朝望楼挥动。
望楼中,瞭望手们迅速将一面面令旗扯起,沿着主桅杆的缆绳梯次排开。同时,低沉的号角声也徐徐响起,带着一丝丝临战的兴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脚下的青丘舰立刻微微一振,紧跟着,修长的船身就开始快速转向,如一堵高墙般,挡在敌船的必经之路上。
旁边的从舰器府号也迅速跟上,将自家船头与青丘舰的船尾相对。炮窗拉开,一门又一门黑黝黝的火炮被推出來,遥遥地对准打着和州军旗号的船只。
“轰、轰、轰…”“轰、轰、轰…”六发实心炮弹,分为两组,从青丘和器府二舰的左舷前端飞出,掠过三百余步水面,整整齐齐地砸在了和州军水师的正前方。
巨大的水柱跳起來,在半空中映出数道七色彩虹。水柱落处,临近的和州军战船像受惊的梭鱼般四下避让。但远离水柱的位置,却有更多的船只开始加速,仿佛先前的炮击根本不存在一般。
“给主舰队发信号,说和州军來意不善,轸宿分队准备随时开火…”俞通海铁青着脸,继续发号施令。“让器府舰调整炮口,对准敌舰之中任何一艘,再发三炮示警。如果对方依旧不听劝阻,就直接击沉。”
“是…”副舰长再度大声答应着,挥动信号旗,将俞通海的命令传向望楼。然后趁着望楼中的袍泽打旗语传递消息的功夫,压低嗓音,向俞通海进谏,“提督,他们,他们应该算是友军。如果直接击沉的话。。。。。”
“既不说明來意,又不肯停船避免嫌疑的,算哪门子友军?”俞通海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追随在朱重九身侧,于山东战场立下了许多大功,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机会,向前者表明了愿意去水师历练的请求。而他的主公朱重九,恐怕也是看在他忠心耿耿,并且父辈曾经做过水师万户的经历上,才特别动用了一次大总管的权力,满足了他的心愿。
如果第一次出來执行任务,他就搞砸了的话,毁的就不只是自家前程,连带着将主公的脸面都给打两个稀里哗啦。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來船可乘之机。
“轰、轰、轰…”又是三枚实心炮弹飞出,砸在一艘中型战船前方不到二十步的位置,溅出一个品字状巨大水花。冲天而起的波浪,将这艘战船推得上下起伏。甲板上有器物和人被甩进了江水中,乱纷纷看不清具体数量。整艘战船不得不停了下來,对落水者施行救援。
“青丘舰瞄准右前方那艘沙船的船头,做正式交火准备。十炮轮射,直到对方自己停下來,或者被击沉为止…”俞通海抓起望远镜,一边观察和州军水师的反应,一边继续命令,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青丘舰,瞄准右前方那艘沙船,做正式交火准备…左舷十门火炮。。。。。。”副舰长朱山举起信号旗,娴熟地打出一连串指令。
操帆手们开始调整帆位,提着火绳枪的水兵在两层甲板上快速跑动,舰身体伏在护墙后,将武器探出射击孔。左舷炮手长则提着只望远镜,一边观察目标的距离和动作,一边报出整串的数字,“一二三号抓紧时间复位。四号炮、五号炮向左调整一个刻度,实心弹。六号、七号正射,开花弹。八号、九号和十号,瞄准目标主帆,用链弹。从四号炮起,预备……开火…”
“四号炮开火…”四号炮的炮长扯开嗓子大叫,同时侧转身体,避开火炮的回退路线。
“轰…”一枚六斤实心弹咆哮着飞向目标,在半空拖出一道修长的白色痕迹。然后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之中,将目标战船震得上下起伏。
射偏了,但这一炮直奔目标船头而去,明显已经不再是警告。对面的整个舰队中所有船只,几乎都被青丘舰的表现给吓了一大跳,前进的速度,瞬间就开始变缓。
“五号炮开火…”四号炮的炮长扯开嗓子大叫,根本不管目标怎样应对。在淮安军的水师日常训练当中,可沒有告诉他,分炮长有自行停战的权力。只要战斗发生,他的任务就是以最快速度击毁目标,而不是干扰舰长和炮手长的判断。
“轰…”又一枚六斤实心弹射向目标区域,溅起高大的水柱。
紧跟着,六号、七号火炮相继发威,将目标战船的前后左右砸得波涛滚滚。八号、九号、十号也不甘寂寞,将三对拖着铁链的炮弹砸向目标上方。两对射失,最后一对却擦着目标的主桅杆掠了过去,将竹片做的船帆,扯得七零八落。
“轰、轰、轰…”一、二、三号舰炮趁火打劫,依次冲着目标喷吐火力。虽然依旧全部射失,却令敌方的整个舰队的动作彻底停了下來。
当炮击的回声缓缓消失,宽阔的水面上,刹那间变得异常宁静。除了江风和波涛声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间喧嚣。所有和州军的战船都停在了原地,再也不敢继续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敌我双方的船桅上,一面面猩红色的战旗“呼呼啦啦,呼呼啦啦,呼呼啦啦”,被风吹出两种不同的节奏,泾渭分明。
“器府舰原地警戒,青丘舰转头,迎向对面舰队,同时继续命令他们表明身份和來意…”俞通海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大声命令。漆黑的面孔上,写满了刀锋般的寒意。
副舰长将命令化作旗号传出,轸宿分舰队的主舰青丘,立刻缓缓调头。将刚刚开过一轮火的左舷藏在了身后,将蓄势以待的右舷舰炮斜着对准敌人。以与江流呈四十五角的航向,插往和州军水师的队伍当中。
当将自家与对方舰队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百步远位置后,整齐的的呐喊声,再度从青丘舰上响了起來,只是,这次一次,喊话的内容,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淮安军强攻采石矶,对面船队,停止靠近,汇报身份和來意……”
“淮安军强攻采石矶,对面船队,停止靠近,汇报身份和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