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太傅命人修缮凤雏宫时,无意中居然发现了凤雏宫直通皇上寝宫的密道。这密道的作用倒是印证了那乐瑶公主与先皇的那段丑闻,太傅并没有命人封堵上,倒是省了龙珠子在两宫之间游走的麻烦。
如今南疆未定,宫中实在不宜生变,倒是还要叫皇上“在位”些时日,平时只需交那个假皇帝坐在幔帘后即可,若是非要出现在人前时,还是要聂清麟亲自上阵。
比如这春季的阅兵操练大典便是非出面不可的了。
因为要在阅台子之上,拉上帘子倒是叫人生疑,又有随侍的官员,不好挡脸。
聂清麟便回了寝宫,换上了久违的龙袍。
着装完毕等着銮驾的时候,她倒是打量了一下这空荡了几日的寝宫。
偌大的寝宫虽然物品摆设没变,但是一下子好像又清冷的许多。
那个乔装皇子的男孩也不知是关在了何处。
登上了教场,登上高台,下面的大军已经排列整齐开始演阵。卫侯的体内到底流淌的是尚武的血液,早已经有些跃跃欲试地换上来盔甲带着令旗,来到了阵前。
聂清麟端坐在高位上,旒冕长长的珠帘遮挡住了她的脸,也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将太傅亲自演兵,她站在高台前看了一会了,将那太傅骑在高大的马背之上,指挥着千军万马,就好似蛟龙潜入了浩瀚的大海,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又是一变,真好似那兰陵王附体,变成个俊美的嗜杀战神。
沙场上在烈日之下尘土飞扬,空气里都是男儿的血汗味道。
太傅伸出长臂,令旗挥过,只见一排大将出列,方块形的队伍立刻前方突起,形成鱼鳞状作出进攻的架势;令旗再一挥动,队形又是一变,成为雁行之阵,手持长柄割马镰刀的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在地面翻滚前行,切掉了前方竹竿制成的一排马腿……
短短一刻,阵型已经是千变万化,让人目不暇接。
在场的大多是文官,哪里领略过这样雄气勃发的场景?各个看得都是一阵心潮澎湃,仿佛自己也是投笔从戎,生出了佩挂吴钩封侯拜将的万丈豪情。
待太傅路过阅台时,不经意间抬起头朝着高台上的皇帝微微一笑,一对凤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
聂清麟轻摇着手里的白玉描金的小折扇,挡住了纷飞的柳絮和一旁诸臣的视线,冲着太傅也是淡淡一笑。
诸位群臣也在两侧兴致勃勃地眺望沙场并小声议论着,当沙场上的热血儿郎们大声嘶吼时,那声音可真是响彻云霄,金刀出鞘的锋芒晃得人都睁不开眼。
只有葛清远一直在小皇帝的身后静立,待到看完了精彩的,她转身走过葛清远身旁时,聂清麟手里的一把折扇不经意掉在了地上。葛清远正好站在身后,立刻抢前两步,捡起了扇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阮公公,再呈交给皇上。
聂清麟看了看四周无人留意,低声笑道:“葛大人最近安好?河道修缮完了?”
葛清远听着那沙哑而又绵软的声音道:“臣如今在户部,帮助太傅筹备粮草。”
聂清麟点了点头,想起前几日在书房时,倒是收获颇丰,太傅的藏书很多,闲来无事看一看,倒是增长了不少南疆北海的见识,前个儿,她坐在内室还听到了太傅训斥户部的事情,便不再搭理葛清远,边走边说道:“朕前几日郊祭,倒是对种粮颇有心得,只是这一年两种倒是少了些啊!哎,阮公公,有没有一年三种、四种的粮食?”
阮公公笑道:“哎呦,回皇上,奴才可是没听说过大魏朝有这等宝贝农物……”
说着,他便扶着小皇上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独独留下葛清林在一股子微微的甜香里若有所思……
南疆的新王野心颇大,民风彪悍,正在一天天的成为魏朝心腹大患,而且最近南疆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国力渐胜,太傅心知:拖得越久南疆准备得就越充分,解决起来就吃力。偏偏现在魏朝内忧外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疆壮大,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发兵剿灭,那就从南疆内部想办法。
南疆公主乞珂就是这关键的一步。乞珂素有野心,自己送她回南疆,又打着大魏使者的名号,她必然联络各个部落,增加自己力量。
自己再暗中多提供钱财物力的支持,让她可以和南疆王分庭抗礼。自己这边休养生息,弥补下连年天灾人祸的亏空。
乞珂公主倒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借着自己的哥哥大举兴兵讨伐之际,巧妙地抓住了周边小国的国王人心惶惶的心理,成功地联众了数家,共同抵抗南疆王。
只是收买人心扶植傀儡军队也是要用钱的,一来二去这充盈了没几天的国库又要告急。不但拿不出节余,就连驻守在南疆边陲重兵的粮草也是供应不上了。
这几日户部便被太傅骂得臭了头,看得工部同僚是眼含热泪,只觉得在自己头顶压了足有一年的乌云终于肯移驾到了户部的头上,每天上朝时,可以心情愉快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真是太幸福了。
不过看向葛清远时,便带着些许的同情。也是个倒霉的,刚刚出了些政绩,偏又在国库空盈的时候进了户部。
可是那葛清远可真是个能顶的,被太傅勒令十天内调集十万担粮草居然是面不改色。
军演后的第二日便单独来书房面见卫冷侯。
太傅抬眼望了望这个年轻人,嘴里问道:“葛大人可是筹到了粮草?”
葛清远低头道:“如今是春季,各地皆是农耕,若是强行征集十万担的粮草,很有可能将正待种植的春种也让一并收了上来,若是这样恶果立现,到了第二年便是各地大荒之年……”
太傅表情微冷:“这点本侯比你清楚,可是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在去年秋天没留下去足够的军粮,到了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来跟本侯禀报没了粮食,你们是要把南疆边陲的将士们活活饿死,好让南疆王长驱直入?”
其实这本不该葛侍郎什么事,说起来是前任户部尚书干的好事,卫太傅倡导开源节流那会儿,户部的尚书准备立时做出些政绩给太傅瞧一瞧,居然克扣了修建粮仓的银两。
下面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本该垫底的青方砖换成了便宜的,炉渣烧制的轻砖。那砖缝隙甚大,能透过水汽。加上冬日的几场大雪,到了开春时便是冰雪消融,淋淋漓漓地化开了一大片。
等到管理仓库的小吏开了仓门时,一股子霉味便是扑鼻而来,整整一里的粮仓无一幸免,都是发黑长了毛的米粮。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太傅闻听震怒,户部尚书全家发配边陲,种一辈子粮草去了。可是这惹下的大祸,终是有人要揩拭的,而这个擦屁股的,便是户部新出炉的小侍郎——葛清远。
葛清远也深知虽然前情与他无关,但此时推卸责任无甚用处,便将自己手里的地图呈给了一旁的阮公公,让他递给太傅。
太傅打开一看,原来是南疆与大魏接壤的地图,而且上面还标了一些数字。
“请太傅过眼,这是各地麦子成熟季节的分布图。南疆与我朝被横岭一路分隔,虽然只有一山之隔,却是水土气候迥异。大魏的麦子水稻最多是一年两季,春夏两收。甚至靠北还有一年一季的。可是横岭以南的水稻却是普遍一年三季都可以收割,所以南疆的粮草比我朝充盈了许多……”
太傅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副地图,突然冷笑了出来:“好你个葛清远,原本该是你户部解决的事情,倒是推给了兵部,你们反而落得个清闲!”
葛清远立刻施礼道:“下官不敢,但是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解决粮草问题,太傅心怀苍生,不忍心撼动魏朝百姓的根本,那就只能劫了南疆的粮仓,解决眼下的困顿。”
太傅微垂凤眼,看着地图上重点标示的地区,这里是南疆的鱼米之乡,再过不到半个月,便是春收的季节,到时整个南疆的男女老少都要全家出动下地收割,就连南疆军队里的士兵也要返乡农忙……如果这时闪电偷袭,倒是可以劫他个沟满壕平,粮草的问题立刻解决,也能灭一灭南疆王的嚣张气焰。只是不好以大魏的名义出兵,倒是得乔装一番,好好谋划才能让南疆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他又抬眼看了看立在眼前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是考虑事情倒是老成,他也能看出这晚生后辈在官场里难免要吃些亏,就像他卫冷侯当年初涉官场也是吃了不少的闷亏,揽上些没人爱做的苦差事。
难得的是这个葛清远是个脚踏实地的,也没有年轻人好高骛远的毛病,身在其位便认真地谋划分内之事,而且颇能举一反三,另辟蹊径……倒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