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舒缓的点了点头:“哀家也是看着他有功力,才将他留在宫里这么多年,现儿他却是说要走了呢。唉,哀家本来还想留他,可是想着,人在外头干活也真是不容易,他又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如放他回去罢。这不,明年等着新聘的厨子过来,他便要告老还乡去了呢。”
“母后,你也莫要伤感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哪有能做一辈子事情的呢,您宅心仁厚,少不得要打发他些,以后他心里自然也记得您的恩典。”赫连毓一边安慰着高太后,一边用玉箸夹起了一块肉脯,嚼了两口:“母后,这是鹿肉不成?”
“毓儿这口可真是刁,才吃了一口便知道是什么食材了。”高太后笑着点头:“正是鹿肉脯,这般寒冷的天气,要能吃到这肉脯,也是难得。皇上,你也尝一块试试。”
“母后,既然毓弟喜欢吃,那就让他多吃一点。”赫连铖紧紧的盯着赫连毓的一举一动,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始动筷子夹了一片鹿肉。
他鲜少在慈宁宫用膳,慕瑛曾提醒过他,一切小心,每次用饭都有宫女们试菜,今日就这么几个人,高太后仿佛也没准备试菜的宫女,赫连铖也没提这事,心里头想着,赫连毓吃什么他便吃什么,总不至于高太后会因着要弄鬼名堂,用自己亲生儿子做诱饵。
这鹿肉果然做得鲜美,赫连铖吃了一块以后,忍不住又夹了一块。赫连毓坐在对面微微的笑:“皇兄,你也觉得这鹿肉好吃么?既然觉得好吃,那便多吃些罢。”
高太后笑了笑:“这鹿肉最是补身子,你们两兄弟喜欢吃,那便多吃些罢。”
沉樱在一旁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了高太后一眼,见她笑容微微,似有深意,心里头一怔,忽然有几分慌乱,赶忙将头低了下去,一张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太后娘娘说过要帮她,今晚特地喊了她过来用饭,是不是……她心里暗暗寻思,都说鹿肉大补,鹿血乃是催情之物,或许今日这鹿肉里便有蹊跷。
赫连毓与赫连铖两人吃着鹿肉,只觉得鲜美无比,旁边又有宫女捧了酒过来,高太后朝沉樱使了个眼色,沉樱会意,将那酒壶接了过来擎在手中,声音如空谷黄莺:“臣妾给皇上太原王斟酒。”
赫连铖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双妙目含笑,竟如秋水一般,嘴角的笑容甜甜,心中忽然有几分警惕,沉樱今日似乎有些殷勤过分。
他将手一推:“不必了,今日朕偶感风寒,有些不想喝,你给毓弟斟上罢。”
高太后微微一笑:“皇上,这酒是药酒,正是补身子用的。沉樱,你先倒一盏给哀家。”
沉樱低头应诺:“是。”
一线微红的酒从壶嘴里如线般倾泻而出,溅落在碧玉杯中,绿色的底子里托出一抹微红,看上去格外动人,就如少女的脸颊一般娇媚。高太后捧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那碧玉杯倒转过来,朝两人晃了晃:“怎么样,就连母后都能喝,你们还不能喝?”
赫连毓慌忙将自己的碧玉杯端了起来:“母后,毓儿不饮酒,只不过为了不扫母后兴致,毓儿就浅喝一口。”
言毕,捧起碧玉杯,喝了半盏。
“皇上,您也该喝点罢,别扫了兴致。”沉樱坐在赫连铖身边,端起酒盏娇滴滴的说着话,媚眼如丝般朝他飞了过去:“这酒可是金贵,太后娘娘酿了很长时候才得了这一壶呢。”
赫连铖一只手拿过碧玉杯,沉着脸从她手里拿过酒壶:“朕自己来斟。”
尽管高太后与赫连毓都已经试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斟了半杯酒,只微微抿了下:“这酒却有些腥味。”
高太后点头:“里边放了几种血,鹿血虎血,还放了几味金贵的药材。”
那酒里边,搁的是鹿鞭虎鞭,再加上一些名贵药材,确实难得。
高太后闻得太原王府里送过信来,那丹珠姑娘根本没有伺候过赫连毓,在王府里做的都是粗活,赫连毓虽则将她留在自己的内院,可基本上正眼都不瞧她。给的名分虽然是屋里人,但是这期间却没有任何牵连。
故此,今晚她才将赫连毓也喊进宫来,准备一箭双雕。
皇上提防自己,她带头喝了一盏,这药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可对于男子来说,特别一个是禁欲已久,而一个尚未知这男女欢情……高太后心中得意,这酒的药性十足,若是能喝几盏,肯定会欲火焚身,不能自已。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这兄弟两人却都只喝了一点点,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不知道能不能达成那般功效,若是功效不足,只怕这两只雕都会飞走了。
她瞥了一眼沉樱,心中叹气,今晚沉樱也算是花功夫打扮过,妆容颇为不俗,为何就是不能打动赫连铖呢?
☆、第 190 章 山中发红萼(四)
夜色慢慢的深了,外边的天空已经黑得没见一丝亮色,偶尔有一两点星子在天幕中闪烁,微光清冷。
慈宁宫里的热闹也渐渐的平息了,陪着高太后夜宴的人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边,看了看一院子白色的积雪,闪出幽幽的光来。
“母后,我与皇兄走了,你可要多多保重身体,毓儿过些日子再进宫来看望母后。”赫连铖朝高太后深施一礼:“天气寒冷,母亲一定要添足衣裳,这北风呼啸,御花园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母后可少到外头走动,以免感了风寒。”
赫连毓说起这话来,情真意切,听得高太后心中也是暖洋洋的一片。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就是他才会这般为自己考虑。高太后点了点头:“毓儿,你只管好些去,哀家心里清楚呢,哪些事当做,哪些事不当做。”
赫连毓依依不舍的看了高太后一眼:“母后,毓儿去了。”
高太后微微颔首:“去罢,你皇兄此刻都快要走到鸿福宫了罢?”
“鸿福宫?”赫连毓有些奇怪:“皇兄去那里作甚?”
鸿福宫乃是沉樱所居之处,跟盛乾宫完全是两个方向,皇兄为何会走到鸿福宫那边去?他疑惑的看了看高太后,见她脸上有一丝莫名的微笑,忽然心中一动:“母后,你是想将皇兄与樊绵福凑到一处?”
“毓儿,你说的是什么话?樊绵福本来就是你皇兄的人,何必哀家来凑?”高太后摆了摆手:“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可是皇兄心里只有瑛姐姐一个人!”赫连毓有几分着急,心里头似乎燃着一把火,旺旺的压不下来。他的脸颊上有一片潮红,喘息声也渐渐的不匀称:“母后,你今日特地请了樊绵福过来,还不是想要皇兄去她宫里?可我相信皇兄是不会跟着樊绵福走的。”
“会不会跟着樊绵福回鸿福宫,那是皇上的事情,哀家又没压着他过去。”高太后心中得意,方才这兄弟两人在她劝说之下,也喝了两盏药酒,瞧着赫连毓脸上的红晕,高太后觉得或许会有些药效。
“母后!”赫连毓有几分焦急,拔足便往前边奔了过去:“我去追皇兄!”
“毓儿,毓儿,小心地滑!”高太后有些着急,伸手一推墨玉姑姑:“快,快些跟上去,莫让太原王摔倒了。”
墨玉姑姑答应了一声,双脚点地,朝外飞奔了过去,就见那身子恍若一只大鸟,才那么晃了晃,便在暗夜里不见了踪影。
赫连毓跑得飞快,仿佛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响,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身上热腾腾的,甚至觉得自己那大氅都有些碍事,粘在身上,好半日也挣脱不得,碍手碍脚。
身后听着两个侍卫齐敏齐乐在喊着:“王爷,你慢一点,慢一点!”可他却不肯停下脚步,他要追上赫连铖,想要将母后的想法告诉他,要阻止他去鸿福宫那边与樊绵福过夜——皇兄与瑛姐姐好好的,中间怎么能插进另外一个人来?他一边喘着气跑着,一边想到了自己那个所谓的屋里人丹珠。
他只喜欢微儿,旁的女人,他一个也不要,可母后却不这样想,她好像觉得自己与丹珠翻云覆雨并没什么大事,反正不过是个通房丫鬟。
他不赞成母后的想法,可也不能拂逆了她的一片心意,只能将丹珠带回去,就让她在太原王府做个摆设。丫鬟婆子们见着丹珠,总是客客气气的喊一声“丹珠姑娘”,可实际上丹珠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