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忘了换衣服了,您二位是……”陆太后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们二位一五一十地和陆家太后说了此番调查行刺的结果。
好久之前的那位仪太妃,拼死拼活得了个妃名,妃位还没捂热,就被皇上一道圣旨赐了死,陪先皇去了。
好歹人家也是个有儿子的母亲,况且这儿子还和秦作庭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宿仇,新仇旧账可谓不共戴天,来吧,咱们干一场。
所以,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场天女散花似的行刺。
主谋抓着了,但是人家大老远地在陵安郡守卫皇陵,这么快地来上一场刺杀,要说没有帮手谁也不信,于是,就模棱两可地查出是这京中炙手可热的权势之家。
这不明摆着的么,有能力把大靖江山时时刻刻易主的,不是陆老头就是傅老头两个权势滔天的老不休。
陆瑾佩勉强支起快要闭上的眼帘,撑起脑袋道:“除了陆家就是傅家,二位说呢?”
二位除了跪地说惶恐也没敢说别的。
“去睡……查吧,去查,查清楚再说。”陆瑾佩依然困得口不择言,挥着袖子撵人。
“……太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傅尧徽犹豫了片刻,在霍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开口。
“不用借了,就呆这说罢。”陆瑾佩脑袋靠着车帘子,说一句话倒三下,迷迷糊糊地道:“说啥,你又想和哀家秽乱宫闱?”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娘娘,昨儿个刺杀,娘娘可曾伤着……”傅尧徽的目光灼灼,堪比这大中午的太阳。
“没有。”若不是她眼睫毛勉勉强强地哆嗦一下,真以为是睡着了。
“……那就好,若是娘娘……娘娘可安睡,臣护送娘娘回宫。”傅尧徽一身素白的常服,墨色的滚边,连眉眼里都是极淡的哀求。
“安平世子说笑,哀家没想睡,段祥还不走,就会耽搁世子的公务。”陆瑾佩强打着精神和他挥手道别,倚在鸾车的雕花小窗边,连傅尧徽越来越远的身影都瞧不分明。
到了寿昌宫,陆太后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凤榻上扑,被一众妃嫔的脂粉味提醒,这才察觉还有个霸占的皇帝陛下,只能转道去了偏殿。
不曾想一进屋就被一地的贺礼惊得眼花缭乱。
东鹊和苑鹃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查点,瞧她来了就道:“娘娘,多半朝臣听闻姝昭容有孕,给含光宫送去了贺礼,连寿昌宫的也没落下。”
“哀家是有个争气的妹子啊。”
“对了,安平世子也送了一份,说是……要娘娘您亲自……”
翻身躺在凉榻上的陆太后张着手,迷迷瞪瞪地道:“拿来……瞧瞧……”
古旧的小檀木盒子,哀家心仪的槐花,开得很是娇艳,傅尧徽可不像他爹,送礼从来都是给人添堵。
当日里陆老头做寿,给了一件送子观音……自此,大靖子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多了当朝重臣镇国将军陆执挥着鸡毛掸追撵另一位重臣安平郡王傅孜远。
小盒子里拱了一圈上好的贡绸雪缎美人醉,衬着那方墨玉鸳鸯配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其中一道连头彻尾的裂痕,显然是精心修补过的,很是破坏美感。
唔,这块墨玉鸳鸯配,哀家看着甚是眼熟。
这枚鸳鸯玉佩出自哀家之手,花了三个月的光景才打磨出如此四不像的鸳鸯配,将费心费力指教的玉匠师傅气得死去活来。
事实上,哀家是因为从家里顺了老爷子的一枚战国古玉前去拜师。七顾茅庐,凭轩涕泗流,以一颗不输男儿的百转柔肠才请动了京城里最有名的雕玉师陆,教习哀家如何雕琢一枚鸳鸯配。
原以为收了哀家这个孜孜不倦的徒弟,会将雕玉事业发扬光大,千古流传,所以倾囊相授,教导的也颇为严厉。
诚然,哀家从头到尾是以为,师傅是因为爱玉成痴,拿了人的手短,才这么诚心诚意地教授。
哀家惯拿刀剑的纤纤玉手,打磨起玉器来便让经验老道的师傅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能他以为哀家会再奉上什么名贵的玉器,他此生也是死而无憾了,所以越挫越勇。
哀家才不会这么傻,若是让老爷子再知道,又得挨一顿鞭子。鞭子比之鸡毛掸止疼,坐立不安,内忧外患,大热的天,闷热的作坊里,汗流浃背的,那滋味,真是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啊。
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鸳鸯玉佩愣是在哀家日以继夜地打磨中成了一对似鹅非鹅的野鸭子。
当哀家抱着一对野鸭子玉佩欢天喜地地拜别激动地涕泪横流的玉匠师傅,亏得哀家以为三个月的师徒之情,爱玉成痴的师傅是因为舍不得哀家这个勤奋的徒弟。
现在想想,玉匠师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真的身受苦难折磨已久,翻身把歌唱才难得的久违的痛哭。
哀家这双纤纤玉手还是只能拿起刀剑打家劫舍,放下刀剑,怎么也不能立地成佛啊。
鸳鸯玉佩到手,哀家总是欢天喜地的,尤其还是哀家亲手制作,欲要送给心上人的,小女儿的心情哀家现在早已无法理解,大抵是若坊间里传的抹了蜜似的甜。
所以,傅尧徽的生辰当天,哀家将它装进一个沉香木盒里,缘由其身上总是一种好闻的沉香气息,哀家真是个风流倜傥的……女子。
傅尧徽随着傅伯伯出来,从哀家身边掠过,径直就要登上自家的马匹。还好哀家行侠仗义的过程中训练了一身本领,堪堪一把拉住了傅尧徽的马头,唬得旧识在马上就是一个趔趄,很是愤怒地望着哀家。
丢了面子的傅尧徽居高临下地瞧着哀家,握了缰绳冷冷的问道:“又做什么?”
“世子,听闻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特意寻了一方墨玉玉佩给公子做贺礼。”大家闺秀都是这么欲拒还迎……咳,举止谦恭的罢。
嗯,哀家脸皮是有些厚了。
“不必。”傅尧徽冷了脸,便要提疆纵马而去。
哀家身为镇国将军府的人,怎么让对手趁机溜走,这么个情状之下,热血豪情,喷薄而出,便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做了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壮举,揪了傅尧徽的衣角,一跃而上。
待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闭目不忍直视。
傅尧徽好看的俊容,狰狞中带着一抹扭曲,白玉似的颜面近在咫尺,连青中黑紫都瞧得十分清晰。
此番,尚是少女的哀家一屁股坐在马背上,正揪着傅尧徽精壮腰身上紫色的官袍,束腰的玉犀带已然被哀家的魔爪扯散,雪色的内衬张牙舞爪地往外蹿,怎么都拦不住。
天地良心,哀家真的不是想大庭广众之下非礼男人,只是想要拦上一拦,送出哀家的亲手制作的玉佩而已。
私下里一片寂静,脸皮如哀家这般厚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傅尧徽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