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想了想,不能在这里耽误了时间,正准备点头,“也好……”
那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魏箩开口道:“太太你看,那里有好多面具!阿箩想买一个面具。”
杜氏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阿箩每叫一声“太太”,就是往她心上添一份堵。本想当场就发怒,转念一想还要继续哄骗她一段时间,这小丫头鬼灵精一样,保不准不会被她发现异样,到时候跑了怎么办?思及此,她勉强笑了笑,“阿箩听话,咱们还要去护国寺上香的,回来再买行吗?”
阿箩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好不好,我就要现在买!”
她见杜氏还要拒绝,嘴巴一撅,使出杀手锏:“刚才在家里太太还说要给阿箩买面具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了?太太是骗我吗?我要告诉爹爹!”她懂得软硬兼施,见杜氏脸色不好,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指向窗外的面具摊儿,“我只买一个……太太给我买一个好不好?买完我就听话!”
杜氏招架不住她的缠腻,想了一下,反正这会儿也走不成,前面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不如就顺了她的意,好让她待会儿听话一点。何况这车上的丫鬟婆子都是自己的人,金缕和叶氏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谅她也跑不到哪里去,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杜氏对丫鬟凝雪道:“你带四小姐下去买面具,不许走远,买完就上来。”
凝雪应一声事,不情不愿地牵住魏箩的手,“小姐跟我来吧。”
魏箩假装没看到,避开她的手直接跳下马车,噔噔噔,三两步就来到面具摊前。
凝雪是杜氏的人,既然知道了杜氏的打算,对魏箩肯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她被魏箩忽视了,不满地哼了一哼,甩甩手跟在魏箩身后。
*
魏箩人小腿短,站在面具摊前老板根本看不见。她倒也不着急,这个摸摸那个看看,似乎哪一个都想要。
末了一扭头,看向身边站着的人,伸手扯了扯他的靛蓝销金宝相花纹衣裳,软绵绵的小奶音拖得老长:“大哥哥,我喜欢你手上的面具,你可以让我看看吗?”
对方微顿,低头往下一看,这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只小萝卜头。
花苞头,头上缠着攒丝小珠花的金链子,身上穿娇绿织金柿蒂窠纹襦裙,像极了新春时树上抽出的嫩芽儿,一看便是富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他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手中昆仑奴面具,声音有如古井微澜:“你想要?”
他虽然只是个少年,然而却一身矜贵之气,令人无法忽视。侧脸英挺,形容昳丽,分明才十五六岁,然而却像经历过许多风浪一般,那种沉稳冷肃,是别人身上看不到的。这正是魏箩选择来买面具的原因,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看起来武功都很高强。
魏箩点点头,“想!”
赵玠刚从邬戎回来,并不急着回宫,本想在街上四处转转,没想到会有小丫头主动跟自己搭话。不过可惜了,他对小孩子实在没什么耐心,即便这小丫头长得十分漂亮也一样。他放下面具,准备离开:“送给你了。”
可是阿箩哪能那么容易让他走呢?她下马车就是为了他呀!
他把面具送到她面前,还没抽回手,阿箩就上前抱住他的手腕,花瓣般的小嘴一张,露出尖尖的牙齿,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她这一口咬得实在不轻,下足了狠劲儿,很快嘴里就溢出一股血腥味儿。
赵玠猝不及防,扬手欲把她挥开,奈何小丫头咬得太紧,死死扒着他的手腕,硬是让他挥了两次都没成功。身后侍卫欲抽刀上前,根本不在乎这里是熙来人往的大街。刀柄在日光下泛着森森白光,眼瞅着就要挥到阿箩身上,阿箩躲得快,一松口赶紧藏到凝雪身后,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那眼神儿明显在说“你来打我呀”。
赵玠眼里冷光一闪,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一个又深又红的血印。他刚才疏忽大意了,以为对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却没想到这小丫头长着一双獠牙,见人就啃。
侍卫请示他的意见:“爷?”
赵玠抬眸,盯着凝雪后面的魏箩,“把她带到我跟前,我倒要看看她长了几颗锋利的牙齿。”
侍卫领命,正准备动手。那边阿箩跑得飞快,别看人小小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逊色,踩着脚蹬就爬上了马车,钻进绣金暗纹帘子再也不肯出来了。
留下丫鬟凝雪面对两个侍卫,心里把阿箩埋怨了个透彻,不想横生枝节,只好赔着笑脸:“公子大人有大量,我家小姐才六岁,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一旁穿青衣布衫的侍卫横眉竖目:“六岁?这股狠劲儿是六岁能有的么?我们爷一块肉都要被她咬下来了!”
凝雪自知理亏,迭声给人赔不是。
最后杜氏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了,叫她上去,她才大松一口气。
黑漆齐头平顶马车缓缓走远,魏箩从窗户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朝后面看去。
赵玠也在看她,只见她嘴巴张了又张,缓缓说了几个字。
“不、好、吃!”
赵玠脸色变了变。
刚才说话的侍卫朱耿问:“王爷,要不要属下把那丫头带回来?任凭您处置?”
赵玠沉默不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
马车一路来到护国寺,杜氏领着魏箩走入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上香,祈福,磕头跪拜。
戏总是要做全的,杜氏即便再着急,也得一样样循着规矩来。做完这一切后,一行人正准备往回走,魏箩忽然跑到叶氏身边,仰着头说:“傅母,我难受……”
这可把叶氏吓坏了,忙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小姐哪里难受?是不是病没好全,吹了风,又烧起来了?”
叶氏今年三十多岁,保养得当,五官端正,瞧着比一般妇人都和善。
她是阿箩的亲生母亲姜妙兰在世时请的妇人,姜氏不在的时候,是她一个人把阿箩拉扯大的。她对阿箩的感情真是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目下一听她说难受,登时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魏箩也不是真的难受,就是不想跟杜氏坐一辆马车,在叶氏脚边撒娇,这儿也疼那儿也疼。最后闹得叶氏和杜月盈都没办法,只好让她跟叶氏乘坐同一辆马车,往山下走去。
一坐进马车里,魏箩的那点小毛病就全好了,搂着叶氏的腰说:“傅母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阿箩一个人。”
经过这一早上的相处,叶氏已经看出来她不喜欢杜氏了。隐约有点奇怪,以前阿箩对杜氏虽然不多亲热,但还没到反感的地步,今天是怎么了?
不由得想起今早阿箩说的那句话:“四伯母说我有母亲,太太不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