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贞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斟酌道:“既然没有,那日后就更加安分一些。至于宋晖的婚事,等殿试以后再议吧……”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赵玠和赵璋前后走出御书房,往宫门走去。
宣德门门口。
赵玠手持缰绳,翻身上马,低声命令一旁的朱耿:“想办法把老五那本册子弄到手,誊写一份,送到本王手中。记住秘密行事,不得被任何人发现。”
朱耿跟了他这么久,眼下总算有了有点难度的事情让他做,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王爷放心,属下定当办得漂漂亮亮。”
*
英国公府。
这日下起小雨,雨水打在廊庑的琉璃瓦上,淅淅沥沥落进土壤里。雨不大,却有种绵延不绝的架势。魏昆去了翰林院,魏箩洗漱一番,换了身月百合天蓝冰纱小袖衫,下面系一条蜜合罗裙子,穿着高底儿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位于松园正堂后面,是魏昆办公的地方。平常魏箩很少来这里,今日若不是为了姜妙兰的画像,恐怕也不会涉足。
书房门口无人,她推开直棂门,来到黑漆嵌螺钿细云纹翘头案后面。上回她看到魏昆把那幅画收入后面的书架里,她试着找了找,果真在最深处找到一个用楠木锦盒封存的画像。她拿出来,解下红绸缓缓展开,里面的女人正是她上回看到的模样——
杏脸桃腮,眉目含笑。
这就是她娘么?
魏箩盯着看了片刻,目光往下,寻找画上有没有别的线索。可惜她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画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模糊的印章和一句题诗。那首诗是魏昆的笔迹,大抵是情到浓时、如胶似漆的时候填上去的,看得魏箩一阵牙酸。
她什么都没发现,只好把画收起来,放回书架中,离开书房。
回到松园正堂,那里有一个穿碧色衫裙的丫鬟早已等候她多时。见她出现,忙迎上来道:“四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魏箩偏头,不明所以:“有事么?”
那丫鬟点头不迭,汲汲皇皇道:“宫里来人了,邀请您到宫中一趟!”
她微楞,下意识问:“天玑公主邀请我?”
“不是天玑公主。”丫鬟摇摇头,继续道:“是皇后娘娘请您入宫的。”
陈皇后?
这就更让人疑惑了。自从她不当赵琉璃的伴读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陈皇后的面。她每次入宫都是直接去辰华殿,很少去昭阳殿,如今陈皇后特意请她入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魏箩虽错愕,但也没有耽误,回屋让金缕重新梳了个翻荷髻,插上水精簪和碧玉簪,又从妆奁里取出一对嵌绿松石金耳环戴上,这才坐上入宫的马车。马车稳稳当当地朝着宫廷驶去,半个时辰后停在庆熹宫门口,门外有一位穿秋香色比甲的嬷嬷在恭候她。
魏箩走下马车,跟在她身后往昭阳殿走去。
昭阳殿门前有一道长长的廊庑,走过廊庑,终于来到昭阳殿门前。魏箩低头走入殿内,向前方的陈皇后屈膝行礼道:“臣女参加皇后娘娘。”
陈皇后身穿绿织金妆花云肩通袖龙纹缎夹衣,下面配一条黄织金云龙海水纹裙襕,坐在紫楠木玫瑰椅中,将她打量一番,笑着道:“起来吧,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魏箩直起身,抬眸往上看去。
这一看,她身体蓦然怔住。盖因陈皇后身边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赵玠!
赵玠身穿玄青柿蒂窠纹锦袍,以手支颐,含笑地看向她。
她愣了愣,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坐在陈皇后下方的玫瑰椅中。可惜这个方位不大好,正对着对面的赵玠,她一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偏偏他不知道收敛,乌黑瞳仁不时看着她,让她很有些不自在。
赵玠为什么在这里?传她入宫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魏箩正不解时,陈皇后率先回答了她的疑惑:“再不久便是琉璃十五岁及笄礼,那天需要一个赞者帮忙主持笄礼。本宫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长生提起你,本宫这才想起来,你与琉璃年纪相仿,又情同姐妹,果真再适合不过。”末了含笑看向她,“不知你是否愿意到场?”
魏箩偏头,下意识问:“长生?”
陈皇后掩唇一笑:“这是玠儿的小名,从小叫惯了,本宫一时间忘了改口。”
哦……魏箩抬眸往对面看去,只见赵玠的脸色微微有点变化。没想到这么有威严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是琉璃的及笄礼,我定然愿意到场的。只不过我没有当过赞者,有很多事情不熟悉,到时候恐怕会乱了阵脚……”
陈皇后说这个不碍事,柔声安慰道:“笄礼前还要准备很多次,到时候你常入宫来,会有专门的赞礼教你如何做,你不必害怕。”
魏箩这就放心了,颔首迎上皇后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她懂规矩,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陈皇后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如今她长大了,没想到出落得这么标致。方才她一进来,倒让陈皇后错愕了一下。
陈皇后见惯了美人,后宫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容貌。就连镇国公府的高丹阳,汝阳王府的李襄,都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们各有各的特点,本以为已是极漂亮的颜色,目下见了魏箩,霎时间便觉得她们略逊一筹,明显不够看了。小姑娘生得恰到好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端的是靡颜腻理,仙姿佚貌。再加上一把嗓音绵软动听,听得人心肠酥软,说是尤物也不为过。
陈皇后想起当年往事,粉彩描金花卉纹鼻烟壶,忍不住感慨道:“岁月真个不饶人,当年你和琉璃还是这么小一点……”她抬头在半空比了一个短短的高度,“如今都长得这么大了。”
魏箩弯唇,含笑道:“可是皇后娘娘还跟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这张小嘴真甜,没有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陈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她的眼神也慈爱许多,“你这孩子……本宫心里一直很感激你,当年琉璃不肯喝药,唯有你有办法治得住她。如今她身体大好,多半是你的功劳。今次把你召入宫中,也是存着这样一份心思,想对你说一声谢。”
魏箩自然不敢承受,忙说没有:“皇后娘娘费的心思比我多多了……”
一句话说得陈皇后眼眶泛红。
这些年她为赵琉璃费了多少心思,大抵只有自己清楚。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觉,担心一醒来琉璃就病重,那段时间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她为此颇为感慨,好在如今琉璃懂事了,会照顾自己,而且还有杨缜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很是放心。
陈皇后对魏箩另眼相看,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这是个体贴懂事的姑娘,说话说到的心坎儿里。她让秋嬷嬷捧出一个紫檀浮雕盒锦盒,送到魏箩跟前道:“本宫没有别的东西,这副头面是我当年入宫是母亲送的,如今转送给你吧。”
盒子里面一套金累丝芙蓉头面,上面嵌着七颗透明的红宝石,一看便是价值连城。更难得的是陈皇后那份心意,魏箩一听说这副头面的来历,便有些不敢接受,开口拒绝:“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