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没有跟她们细说,不是为了顾全魏筝的名声,而是为了自己着想。魏筝做出这样的事,一旦在贵女圈子里传开了,对英国公府的姑娘们都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的清誉。她知道赵琉璃和梁玉蓉不会乱说,不过事情没处理好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们为好。
赵琉璃很失落,原本还想着多留她几天,这个夏天也就不无趣了,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要走。末了委实劝不动她,唯有帮她准备了一辆马车,又安排了几名侍卫,把她安全地送下山。
魏箩回到英国公府时已是黄昏,向下人询问了魏昆的去处。得知他正在上房陪英国公和老夫人说话,便没有回松园,直接去了祖父祖母居住的上房。
她到时,里面的人正在谈论魏箩的婚事。
昨日忠义伯来英国公府取消婚约了,说什么当初指腹为婚的行为太过冲动,如今姜妙兰也不在了,应该考虑两个孩子的意见云云。反正是一堆没有逻辑的推辞的话,气得英国公没有留他喝茶,毫不留情地就把人赶了出去。
魏昆也颇有些意外,前几天还商量的好好的,定亲下聘,等魏箩及笄后就成亲,为何一转眼就变卦了?
如今英国公还在气头上,断言不再跟忠义伯府来往。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劝慰道:“国公爷消消气,忠义伯府背信弃义,早早地取消了婚事也好,免得四小姐嫁过去后受了委屈……四小姐模样好,性子又讨巧,没有婚约以后,上门提亲的人定如过江之鲤一般,您还愁找不到一门好亲事吗?”
魏昆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门外的丫鬟便进来道:“国公爷,太夫人,四小姐来了。”
说罢,只见魏箩从丫鬟后面走出,迈过门槛,朝里面的人行了行礼:“爹爹,祖父祖母。”
魏昆身穿一袭石青色杭绸直裰,端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上,见她毫无预兆地回来,颇有些吃惊:“阿箩?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了紫御山庄陪天玑公主么?”
英国公和老太太也是一脸诧异。
魏箩牵起裙襕跪在上房中间,垂眸道:“阿箩有一件事要跟爹爹和祖父祖母说。”
她难得有这样严肃的时候,魏昆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魏箩让金缕递上来一个白釉小瓷瓶,道:“这是从五妹妹枕头底下找出来的东西,爹爹请看。”
魏昆接过,左右翻转了一番,看到瓶子底下印着的字,顿时猛地一僵。他虽不去那些花街柳巷之地,但是浸淫官场多年,有些官员喜好这些增添情趣的东西,时间长了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这是平康坊里流传的东西。他震惊地看向魏箩:“你说这是从魏筝枕头底下找出来的?”
魏箩点点头,旋即道:“都是阿箩没用,没有教好妹妹,才让她学会了这些腌臜手段……”
说罢,便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娓娓复述了一遍。她没有添油加醋,看到什么便说什么,然而这样已经足以让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番话说完,听得英国公和太夫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然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可是在座没人会怪她,反而将她跟魏筝一对比,愈发凸显出她的懂事来。
魏昆脸色铁青,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国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是个老顽固,做事循规蹈矩,最接受不了这样离经叛道、伤风败俗的事情,听罢把八仙桌拍的震天响,怒喝道:“魏筝呢?让魏筝过来见我!”
魏箩道:“五妹妹还在紫御山庄。”
英国公可不管她在哪里,登时命人去紫御山庄把她接回来,一刻也不容耽误!
他原本就因为忠义伯府毁约的事情心情不佳,如今魏筝又闹出这样的丑闻,简直是火上浇油,气得他头顶冒烟。
当天深夜,魏筝从紫御山庄回来。
刚从马车下来,便被英国公叫去了后院祠堂。
英国公罚她跪在祠堂,面对着沉香木条案上祖宗的牌位,请出家法。魏筝知道英国公是真的动了怒,知道自己今天是免不了一顿打,也不敢求饶,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她知道会疼,可是当藤条真正抽到身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疼得叫了一声。
英国公看到她脖子上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痕迹,非但没有手软,反而愤怒地又狠狠抽了她一下:“你跟谁学来的这些?是不是杜氏教你的?我英国公府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没有羞耻心的小姐?我,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魏筝从小就怕英国公,因为他太过严肃,被他打得浑身是伤也不敢反抗,哭着跪倒在地,向一旁的魏昆求救:“爹爹,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魏昆也气她不洁身自好,挥了挥袖子,走出祠堂。
英国公统共打了她二十几下,正准备继续打下去,她却疼得浑身抽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英国公府上下都知道了这回事。
魏筝没了清白,再嫁给别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嫁给李颂了。
然而问题是……汝阳王府愿意接受她么?
打归打,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魏昆即便生气也没办法,还是要管的。他找了个时间,拨冗前往汝阳王府,打算商量魏筝和李颂的婚事。
孰料汝阳王府的人根本不打算认这个儿媳妇!
高阳长公主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对此非常愤怒,认为是魏筝糟蹋了自己的儿子。她原本打算好好数落魏筝一顿,然而看在魏昆的面子上,即便不高兴,也放宽了语气:“不是我不讲理,而是这种行为太卑劣,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么?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颂儿娶她进门的。”
魏昆有一肚子话,酝酿许久才道:“此事并非小女一人的错,若非令郎夜半私闯姑娘家的闺房,又岂会发生这种事?说到底,令郎也有错在先。”
李襄坐在下方,低头拨弄两下自己新染的蔻丹,小声地嘟囔:“我哥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肯定是她勾引我哥哥的……”
魏昆脸色一僵。
高阳长公主非但不训斥她,反而很有些赞同。汝阳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本就不和,当初魏常弘和李襄的婚事告吹了,后来越闹越僵,如今又出了这种事,双方见面自然都没什么好脸色。若非念在年轻时有几分交情,此时高阳长公主早就将魏昆赶出府了。高阳长公主想了想道:“让魏筝进我家的门也不是不可,但是不能做正妻。我李家的正妻之位不是留给这样的姑娘的,她若是愿意,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入门。”
这就有些过了。
魏筝好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给汝阳王的世子做妾,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魏昆握了握云纹扶手,不得不翻起旧账来:“当初常弘被令郎射伤,此事我英国公府一直没有追究。如今小女若是嫁到汝阳王府,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说起这个,高阳长公主委实有些理亏。
当初两家议好了亲事,双方都挺满意,未料想自己儿子射伤了人家儿子,闹得不欢而散!事后英国公府吃了一个哑巴亏,一直没有向他们讨说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真要说起来,汝阳王府确实欠英国公府一份人情。
高阳长公主脸色有所松动,却还是很不情愿。虽说英国公府的嫡女地位不低,配她的儿子绰绰有余,但是以这种方式进门,她心里始终有些膈应。依照李颂的条件,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行,品行端庄、大方得体,如今偏要在魏筝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能不觉得亏么?
高阳长公主不说话,魏昆也不让步,场面一时很有些尴尬。
直棂门外,李颂站在门口,身穿墨色绣金暗纹长袍,垂眸想了很久,终于举步走入内室。
他对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行了行礼,直起身道:“娘,我可以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