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是一呆,她这六样东西能卖到两万几千两就不错了,没想到竟是四万两。
按先前约定,各家夫人亲自来了一趟,送来银子,又签订各样契约,如约料理,留出五千两银子采买糙米、白米和细面、粗面等混在一起用来熬粥蒸馒头,既便宜又容易果腹,另买柴炭锅笼等物,黛玉早命人在街头巷尾搭棚堆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五千两银子能用很久了,毕竟满城百姓比起城外各县村百姓来说,数目并不多,城中居住的达官显贵人家哪怕是下人都不会来吃这些粥食。
而且,便是算上城外各村的百姓,十来万石白米足够吃到秋收。
平安州匪患横行,并不是一二年间的事情,已有一二十年了,平安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北旱路来往必经之地,手里有钱却没权没势的早远走他乡了,一些黎民百姓实在种不起地也大多投奔亲戚,下剩人口虽也不算少,但比之风流富贵之地少了一半不止,吃不上饭仅占两三成,概因其他七成百姓都是大户人家的佃农,劫匪没有去抢劫,日子勉强过得。
这已成通病了,达官显贵良田甚多,都赁给百姓耕种,定量收租,而百姓手里有地的却是寥寥,便是有几亩薄田也不够糊口,唯有赁地来种。
施粥时黛玉和章夫人等商议,各家都出一个管事,相互监督而为之,又通报城外各村,酌情施粥。所谓酌情,即家里不缺吃喝依旧前来白白占便宜的一律不给,黛玉另外派了人管这件事。同时,黛玉又命诸管事雇了不少干净爽利的男女百姓熬粥蒸馒头,毕竟各家的下人都没办法出面,也没人愿意做这些事情,百姓则不然,只要管饱,许多人都愿意做活。
事情好容易告一段落,卫家业已在平安城站稳了脚,黛玉行事如鱼得水,名声如日中天,卫若兰索性一力降十会,也在逐步掌控军营。凭他的能为,意欲全部掌控尚需一些时日,但得到部分心服口服之兵士的心,卫若兰已可将之集结训练,以备剿匪。
进了军营他才知道,这里的兵力除了柳湘莲管的一千个兵,其他人简直是不堪一击,若遇匪袭民变,势必如土鸡瓦狗一般,一败涂地。
想到朝廷每年拨下大笔饷银养出这样的兵,卫若兰心中暗恨,越发替长泰帝不值。
忙碌之余,夫妻都没忘了柳湘莲的婚事。
柳湘莲定于六月十二下聘,因他家和陈家都是寻常人家,柳湘莲虽大赚了一笔却都置了房舍田地,所以聘礼嫁妆都不算多,又因陈家无亲眷在此,柳湘莲孑然一身,只有一些同僚和手下兵士过来,成亲那日预备的酒席也不多。
下聘过后就是请期,定在六月二十八成亲。
六月极热,晴雨无常,都说六月二十八的日子好,谁知五鼓时分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黛玉听到雨声起床,呆呆地道:“这样大的雨,若是不停,该如何是好?”她和迎春出阁时都没遇到这样的风雨,未免有些惊心。
卫若兰跟着下床,拿起一件衣裳给她披上,道:“我们成亲时是天公作美,可惜二郎成亲老天爷不赏脸,少不得就辛苦轿夫和轿夫了,至于迎亲送亲的人们自然熬得过这一日。再说,柳家和陈姑娘现住的宅子极近,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倒是减了好些烦恼。”
想起自己出嫁那一日的场景,再听窗外雨打芭蕉之声,黛玉不禁莞尔,说道:“屈指一算,我们成亲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像是过去了几年似的。”
卫若兰一笑,满心都是柔情蜜意。
既是柳湘莲的好日子,他们都早早梳洗打扮过去陈家帮忙,柳湘莲告了婚假,卫若兰却是正逢休沐,倒也巧了,而送嫁的陈也俊没有领差事,万事随心。
到了出门迎亲的吉时,大雨犹不止息,没奈何,柳湘莲只好披蓑衣打雨伞迎着风雨出门。
黛玉和英莲陪陈蕊坐在房里,添过妆后,为了宽慰陈蕊,黛玉和英莲两个齐齐笑道:“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风。”
陈蕊无奈地道:“晴好与否都是老天爷做主,咱们能如何?”
大风大雨中出阁,对于陈蕊来说,也是一件奇事了。
这么一来,别人倒不好深闹了,柳湘莲一来,看门的陈家家丁没为难他就打开了门,赶紧请进门,诸般礼数行完,陈也俊背着陈蕊出门,前后左右都是黛玉身边的丫鬟婆子打伞,饶是如此,也都淋得湿透,令人看了都觉忍俊不禁。
陈家所请宾客虽然不多,但陈家身份犹在,十分显赫,陈也俊来平安州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好些人都请他去吃酒,故而前后摆了十来桌酒席。
黛玉自然坐在首席,大半堂客都认得,就是无甚趣味。
第109章
陈蕊出阁后三朝回门,陈也俊择日回京,卫若兰和柳湘莲自是亲自送行,黛玉忙备程仪二百两,柳湘莲夫妻也有心意送上。柳湘莲新婚,卫若兰则以剿匪为名,带兵出营,亲自送陈也俊出了平安州一带,途中竟没遇到一个劫匪。
卫若兰来了平安州这些时日里,几乎未闻大批劫匪出没,偶有小股劫匪,等他得到消息带人赶到时早没了影踪,亦难勘察其去向。
故,卫若兰假借黛玉托陈也俊捎带中秋节礼和贾母寿礼等机会,派疾风进京找姜华。
卫若兰原想写折子,又怕中途生变,章旷和章夫人连京城中长泰帝秘而不宣的事情都知道,何况其他?卫若兰不放心,怕走漏了消息,唯有迂回而为之。
陈也俊轻车简从,不到十天就回到京城了,先去回禀父母,说起在平安州遇到的事情,引得父母惊叹连连,又赞誉连连,都说静孝县主应对得好机变,闻得托陈也俊带了不少东西说交给林涛,忙打发他先去跟陈蕊的父母说一声,再送过去。
林涛听到在黛玉夫妇在平安州的遭遇,惊得一颗心险些跳出来,忙谢过陈也俊捎东西之德,那边卫若兰的心腹小厮也在林家老宅见到了来问安的姜华诸师兄弟。
疾风跟随卫若兰日久,学武亦早数年,只比卫若兰晚两年,功夫远胜他人,莫说牛方周魁,便是姜华等人都不及他,他将书信交给姜华,叮嘱道:“将军有命,哥儿务必交到陛下手里,千万别出了差错,切记,切记。”
姜华心知要紧,忙道:“我这就进宫。”
疾风急忙按下他,轻声道:“将军嘱咐了,平安州之事虽然紧急,一时半会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请哥儿一如往常进宫当差时交给陛下,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姜华亦非不通世故之人,闻声惊道:“莫非京城有平安州来的细作?”
疾风面色沉重,狠狠地点了点头。
姜华听了,越加惊骇,果然不敢轻举妄动,直至三日后进宫值班,到了长泰帝跟前,才将卫若兰的书信奉给长泰帝。
长泰帝至今没有收到卫若兰的折子,而平安州传回京城的消息也越来越少,心知有异,见姜华带来卫若兰的书信,忙命里呈上,亲手拆开。书信是以旧年黛玉和皇后顽耍时想出来的规格写就,十分迂回,又按平仄来排,若不懂其中的规则,半点看不懂。
看完书信,长泰帝脸色阴沉,他自恃身边守卫森严,万事都随自己心意,或是昭告天下,或是秘而不宣,没想到竟早早为人所掌握。
目光看向周围太监侍卫,长泰帝心中揣测谁是泄密人,始终不得结果。
卫若兰书信中说章旷夫妇知道的机密不止黛玉那笔银子之事,另有几件自己秘而不宣的事情他们也都清楚。长泰帝心中凛然,他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除了登基后挑选上来的龙禁尉外和小太监小宫女,余者都是从潜邸就跟着自己心腹,而自己与臣子商议要事时,往往都不会叫小太监和小宫女在跟前伺候,逢要紧事情连戴权都不在跟前。
在这样严密的情况下,章旷竟然对自己身边的事情了如指掌,而自己却不知平安州形势险峻到如此地步,哪怕长泰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露了痕迹。不知道金山银矿和炸药地雷等乃卫若兰进贡所得一事章旷等人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卫若兰的处境就危险了。
因火药等物杀伤力极大,产出又少,长泰帝一向都是供应边疆,用之制敌,平安州那里没有,章旷求了几回,好作剿匪之用,长泰帝都没允许。
长泰帝打算等卫若兰收了平安州的兵权再派人秘密押送过去,如今看来还得缓一缓。
不知身边是何人泄密,不知卫若兰送此信进京会不会被章旷得知,料想是瞒不过章旷这些人,长泰帝想了想,不好下旨,不好回信,索性明堂正道地对站在下面的姜华道:“你师父如今是朝廷命官,有什么事情不能上折子?偏巴巴儿地写封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