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娘子,恭喜郎主,恭喜七郎娘子!”贴身侍婢们纷纷拜下行礼,说了好些吉祥话。
“阿娘!”晗娘和昐娘也围了过来,又是高兴又是好奇地往崔氏的腹部瞧。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王奇喜得哈哈大笑,抱着二郎王旼站了起来,“这孩儿来得真是时候,正赶上他阿爷过了县试,必定是个有福运的!”
“可不是么?”李氏接道。
许是内堂中的人都围了过来,气味实在太杂乱,崔氏越发难受起来,呕吐反应也更剧烈了。李氏忙把人都遣散了,让琉娘去催人赶紧把医者请到家里来,又支使婢女们去取了压舌的酸梅过来,再让仆从去准备檐子,好抬了崔氏回三进的院落里歇息。
她忙忙碌碌,那边祖孙三代却是被挤出了内堂外,面面相觑。
“在这里也是添乱,我带二郎去园子里走一走,你们可要一同去?”王奇道。
王玫想到尚在前院里招待朋友的王珂,便道:“儿和晗娘、昐娘去告诉阿兄这个好消息,也好教他尝尝双喜临门的滋味。”说罢,她便牵着晗娘、昐娘走了出去。
今日一早,坊门甫开,王珂结交的友人便陆陆续续前来拜访,陪着他一同等县试的结果。本是在一起小酌,待及第的好消息传来之后,众人皆情绪激动,纷纷祝贺起来。于是,王珂便命仆婢在正堂中备下酒宴,与众位好友一同欢庆。
王玫带着晗娘、昐娘走出二进内门,绕过一段封闭的甬道,便折进了外院当中。外院是个比二进内院更宽敞的回字形院落。除了中间宴客待客的正堂之外,正房是王奇的书房,左厢房做了王珂的书房,右厢房则是王昉读书之处。待王旼再长大些,也必是要过来与兄长一同念书的。
远远便听见正堂中的呼喝欢笑声,从打开的门内望去,隐约还能瞧见有人正在中间手舞足蹈。王玫在右厢房边停下了脚步,遣丹娘去将王珂叫出来。
王珂见了丹娘,自是知道妹妹来了,与正兴致勃勃要下场跳舞的友人们道了声见谅,便快步走了出来:“九娘?晗娘、昐娘?怎么了?”
“阿兄,恭喜恭喜,阿嫂有身子了,你又要当阿爷了!”王玫特意行了个礼,笑道。
“阿爷!我们又要有弟弟妹妹了!”晗娘、昐娘则围了上去,笑嘻嘻地道。
王珂双眉微微一扬,眼中流露出些许喜意:“当真?实在是太好了,我又要当阿爷了。”虽是又惊又喜,但他性子本便优雅沉稳,情绪素来收敛在内,此时也不过是笑容越发温和真切了一些而已。
这般淡定的反应,也在王玫的意料之中。她这位兄长也不知是像谁,情绪从来不会大起大落。不过,这样反倒是让人更觉得稳重可靠。
“十五娘的身子如何?”
“阿嫂有些孕吐症状,正在休息呢!”王玫笑盈盈道,“我和晗娘、昐娘来给你报喜信,你如何犒劳我们?”
王珂挑眉道:“你们想要什么?晚上我差人给你们送去。”
“阿兄既然如此慷慨,那我可得好好想上一想才行。”王玫道,又揉了揉晗娘、昐娘的小脑袋,“你们也别着急,想清楚了再说。”
“听姑姑的。”两个小姑娘很聪明地选择了姑姑这一边。
“那我们便不扰阿兄了,你继续招待客人罢。对了,钟十四郎过了明经科县试么?替我向他道个喜罢。”只提了这么一句,王玫便不待兄长再说出什么暗示之类的话,转身就要走。
王珂本想让她自己去向钟十四郎道喜,但见她显是想刻意回避,便熄了叫住她的心思。
这时候,家中的大管事王荣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兄妹俩都在,他略作犹豫,低声道:“七郎,又有访客到了。”
“请进来。”王珂随口道,发觉王荣脸上神色有些奇怪,又问:“是何人?”
“……元……元十九郎。”王荣在王家待了几十年,自是知道九娘子与这元家郎君间的纠葛,连回话都没有往常利落了。
王珂脸上的笑容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王玫也锁紧了眉头:“他来做什么?我们家与他素无交情,阿兄又不曾下帖子邀他,平白无故上门做什么?”
“他说是来祝贺七郎过了县试。”
“是么?”王珂突地又笑了起来,“既然是上门祝贺的客人,那便请他进来罢。”
他的笑容看起来甚至比往常还要粲然一些,王玫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他周身笼罩着的森森寒意:“阿兄……莫理会此人,将他赶出去便是。”
“堂堂九品校书郎上门庆贺,我哪有那么大脸面将他赶出去?这可是贵、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王珂瞥了自家妹妹一眼,笑得越发温和,“九娘,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内院休息罢。前院之事,交给阿兄便是。”
☆、第三十一章 恶人求亲
隔着书房支起的窗户,王珂静静地望着那个步伐优雅、笑容温柔可亲的年轻男子。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五年之前。那个因一场文会的缘故主动寻上门来找他请教,形容甚是讨喜的少年郎,满面凄切地跪在地上,以家中父母已为他定亲为借口,拒绝了他为妹妹提出的婚事。既是如此,王家自然不能勉强,便放他去了。然而,当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脸色一片惨白的妹妹昏倒在地的时候,他与父母才知道,两人竟早已私相授受多时。
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竟被这个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中。爱重之时,甜言蜜语、誓言赌咒不知说了多少;欲说婚姻之际,却什么都不认,说弃便弃。咽不下这口气又如何?于男子不过是婚前的风流韵事,于世家女子却是不可宣扬的丑闻。“元”一姓,从此便成为了王家的禁忌。
前事若如此了结,说不得时日一长,怨怒也就渐渐淡了,没想到他却再一次出现破坏了九娘的婚姻,祸害得九娘小产自尽,险些失去了性命。一次又一次将九娘害到如此境地,王家自是与他结下了深仇大恨。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人怎么生了如此厚的脸皮,如今居然还敢主动踏进王家。
想到此,王珂望了一眼角落中立着的大理石屏风:“九娘,你还是回去罢。”
屏风后环佩叮当轻响,王玫坐在月牙墩上:“他哪里是为了祝贺阿兄过了县试来的?一定会提到我,又胡言乱语一番。我可不能由得他败坏我的声誉。”
“他会说些什么,阿兄心里有数。你别做声,听着便是。”王珂回到书案边坐下,不得不向妹妹妥协。他相信妹妹对这元十九已经毫无情意,绝不会听了几句好话便心生动摇。不过,若被那元十九知晓她在场,免不得又会歪缠一番,烦不胜烦。
“七郎,客人到了。”大管事王荣亲自将这个形容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客人引了过来,又将附近的仆婢遣得干干净净,自己在书房外头守着。
“王家阿兄,许久不见了。”身着深青色襕袍的元十九主动地拱了拱手,丝毫没有摆官身的架子,反倒是如多年前一般带着几分自然而然的亲近。
王珂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躬身还了一礼:“某何德何能,不过区区进士科县试入第而已,竟然劳动元校书郎亲自上门恭贺,实在是惶恐至极。”
元十九似是听不出他语中暗含的讽意一般,温和笑道:“几年不见,王家阿兄怎么如此生分?当年我可是得了你不少指点,这书房也来过许多次。这么些年过去了,书房的摆设竟一丝未变,可见王家阿兄也是常情之人,必不会忘记当年的情谊罢。”
王珂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书房:“某却是已经不记得,曾与校书郎有过什么交情了。而且,这么些年来,书房里的摆设也换了许多回,许是校书郎记错了罢。有些摆件看着很相像,但也并非旧物了。”
元十九轻轻一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王家阿兄,以往之事是怎么抹都抹不掉的,又何必否认?我今日上门,便有再续情谊之意。还望王家阿兄放下过去那些龃龉,日后继续往来才是。”
“某实在无法与校书郎共处,也没有必要续什么情谊。”王珂将仆婢准备好的酪浆放在他身前的矮案上。当然,作为一位兄长,他其实更想将这杯酪浆都泼在此人脸上。不过,都已经忍了五年了,再忍上五年也无妨。无权无势之人,这种趋炎附势之辈自然看不上,也不能好好收拾他。待到有权有势之日,这人定会摇着尾巴围过来。届时,不论他想如何报复,此人也必定不敢还手。
元十九饮了一口酪浆,又叹道:“果然还是以前那般滋味。”
屏风后,王玫难掩脸上的厌恶之色。原来这元十九不管是对谁,都能自说自话,真算得上是个奇葩人物了。恐怕连阿兄都不知道,此人居然是如此的性情罢。不过,听起来,原来这元十九是通过认识阿兄,进而与前身相识的。以阿兄对妹妹的疼爱,想必也非常懊悔将这头狼带进了家门,同时也定然是最恨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