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惠咬着牙齿根儿,讪讪笑:“不妨。”
黄四姑买了成衣,顺便又在铺头里挑了几把与衣裳相衬的头饰和腰间的佩饰。
最后结账,不用说,自然又是白雪惠掏的腰包。
今儿开销不小,已大大超过了她的一个月的月例,到时候虽说可以找老爷报账,可老爷这人性子节俭,见她花了这么多,必定不高兴,到时不会怪嫂子乱花,只会责怪她没能耐,不懂得暗示劝阻。
走出成衣铺,白雪惠睨了一眼身后笑得花枝乱颤的母女,罢罢罢!也就是两套衣裳,二十多两的酒席都吃了。
生怕这黄四姑又要出幺蛾子,御街长十五里,沿街都是豪奢铺子,禁不起她再去胡天满地地瞎采买!
白雪惠见大嫂眼睛又不知道望去哪里,一阵发慌,一把抓住她胳膊,笑眯眯:“嫂子,时候不早了,还得去南城的寺庙呢,来日再逛,不急,走吧。”
黄四姑将她的手一握,滑了下去,笑得咧开大白牙齿,就偏是跟她对着干,她往东,自己就非要往西:“弟妹,寺庙就不去了,青灯古佛,拜佛烧香的,太优雅了,适合你们这些大门户的女眷,不适合咱们,咱们乡下人就爱凑热闹,哪里吵往哪里去。那家店面黄灿灿的,看起来漂亮,不知道什么地儿,要不,进去看看?”
白雪惠喉头恨不得涌了一口血,循着望过去,牌匾刻着“万采戏楼”。
戏楼?
罢,倒也好,进去看戏,叫她们娘儿几个安静,免得又到处跑,丢人。
白雪惠吩咐婢子过去订座位,到了对面的万采戏楼。
万采戏楼平日一般招待散客票友,早上和晚上各一场大戏,其他时辰,就是放一些小折子戏,若遇到大客包场子,其他客人不准进入,或者整个班子干脆就被大户人家请到家里去表演。
因为有几个红火的头牌,平日戏楼的生意还挺好,日日几乎都有达官贵人来捧场。
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女眷喜欢来这儿看戏,只是一般都会提前预订二楼的雅座,一来安静,看戏看得舒服,二来,一楼龙蛇混杂,很多身份不明的,也是避免太过于抛头露面,与陌生外人碰撞。
云家两房女眷进去时,才晓得楼上已经有大客包了场,不准许人进出,只剩下一楼的散座。
一楼散客多,吵吵嚷嚷的,大半是男客,加上跑堂的端茶送水递瓜子糕点,有点乌烟瘴气。
黄四姑母子三人一点都不介意,对他们来讲,在楼上,还不如楼下热闹喧哗,空气流通呢,已经择了一张大红桌,围着坐了下来。
“娘,”云菀霏皱眉,轻蔑地瞪了一眼黄四姑,拉拉白雪惠的衣裳角儿,“这一楼怎么看戏啊,吵吵嚷嚷的,万一叫人瞧见了咱们在散客堆儿里看戏,准得被人笑话。”她也曾经来过戏楼,可每次都是先订好了座位,然后优雅地坐在楼上的看台,距离楼下远远地,不沾地气儿,哪里像这样啊。
女儿马上要进侯府了,确实也不好再添什么麻烦,被人说,见宝贝心肝一脸不耐烦,白雪惠吩咐:“阿桃,二姑娘头晕,不舒服,你先送她回去吧。”
云菀霏二话不说,正合心意,跟着阿桃就忙不迭走了。
白雪惠叫几个婢子将桌子重新擦了一遍,才坐下来。
“嘁,哪里来的这么金贵,亏只是个侍郎夫人,万一是个侯爷夫人国公夫人,岂不是飞到天上去了!”黄四姑磕着瓜子自言自语。
戏楼一层嘈杂,黄四姑说话也不避讳,故意大声,可白雪惠还是一字一句听进去了,哼了一声,偏过了脸。
云菀沁拣了桌子一角。方姨娘也与云菀桐坐在了靠外面的几人下首。
小厮刚端来茶水,戏台上一阵喧嚣,新戏开锣,巴掌声排山倒海一般,瞬间淹没人潮。
忽的,云菀桐尖叫一声,“哗啦”一下站起来。
☆、第六十八章 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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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云菀桐坐在最外面,一个看戏的汉子路过,一楼人多拥挤,路又窄,不小心蹭了她一下。
云菀桐嘟嚷了一下。
汉子是个市井之徒,喝了几口小酒,正是微醺,本来要开骂,一看小姑娘长得还不错,竟仗着酒意,伸出手去准备摸她脸蛋儿。
今日随行的家丁及时冲过来,将那汉子一架,扭了下去。
方姨娘虽不敢对着泼辣的嫂夫人和白雪惠明显抱怨,但见女儿受了这种委屈,仍是忍不住嘀咕:“妾身就说了,这戏楼本就杂,一楼就更是龙蛇混杂,都是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咱们出了嫁的妇道人家就算了,没出阁的大姑娘,就不该待在这儿!”
白雪惠虽也不喜欢这地儿,但见云菀桐被人占了便宜,方姨娘气得牙痒,也是暗中乐呵,活该,谁叫前些日子跟自个儿对着干。
话刚说完,前头人群一阵喧哗。
刚刚占了手脚便宜的酒鬼竟又冲了回来。
刚被拎到外面去,汉子被家丁辱骂了两句,酒劲儿上头,竟发了狠,这男子是个京城有名的泼皮破落户,不怕死,酒醉的人力气忒大,一下子就两拳头挥到了云家瘦巴巴的家丁,冲了进来,跑到桌子前,将云菀桐的细腕子一捉,瞪着被酒精熏红的眼珠子,叫骂起来:
“他妈的有什么金贵的!老子有什么女人没有玩过,万春花船上头牌花魁的花账,老子都进过!大户小姐又怎样,怎的,是皮肉值钱一些不成!居然还敢打老子!”
这种污言垢语,云菀桐养在闺里什么时候听过,再听这流氓将自己跟青楼的姐儿比较,吓得半死:“来人呐,快将这人拉开——”
醉汉蛮牛一样,爬起来的家丁扑上去,一下就被他甩开。
戏楼人声鼎沸,台上开锣,正唱得欢,根本注意不到角落里的几个人,就算注意到了,戏楼一层人杂,平日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也多,都见怪不怪,京城虽繁华,人心却也冷漠,并没人过来劝架。
白雪惠早退到一边,拍了拍跳得扑通响的胸脯,幸亏有先见之明,提前将自个儿的宝贝女儿送回去了,可见着家中庶女受欺辱,她当家主母也不能袖手旁观,瞥一眼脸已经白得像纸的方姨娘,心中幸灾乐祸,斥道:“一个个都知会吃饭不会干活儿吗,还不赶紧把那醉汉拉开,将三姑娘弄出来!”
妙儿早就将自家姑娘飞快一挡,只怕醉汉一下子扑过来。
许是云菀桐哭哭啼啼个没完,醉汉皱了皱眉,不耐烦了,头一偏,被妙儿这边吸引了目光,见后面还有个年轻姑娘,似是大个几岁,身段高一些,模样也都长齐全了,嫩生生的,标致多了,而且这关头,竟十分的冷静,一双乌黑眼珠下了霜雪一般盯着自己,七分警惕,三分的鄙夷,有趣得很。
汉子打了个酒嗝,眼睛带了钩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云菀沁。
云菀桐吓破了胆子,使出浑身解数,趁醉汉色眯眯瞧着大姐,“啊”的一叫,猛力一挣,将男人往云菀沁身上一推,撒开腿就朝方姨娘奔去。
醉汉本能收住脚步,见可以与面前的美人儿来个亲密接触,故意放松了身体,装作跌倒,迎面扑过去——
云菀沁呼到一股子猛烈的酒气,早就将妙儿的手一拉,趁他倒过来之前闪了身,避免了与这醉鬼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