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當複來歸,
死當長相思。
蘇武『結髮為夫妻』
自那天起,自那天~那遮蓋了大半個天空的紅色倒映在我眼底的那天起,我好像……就一直活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中。
我以為每次睜開眼睛就會從夢裡清醒,看到你像往常那樣~對我微笑、找我鬥嘴……可是~並沒有。
我努力地讓自己睡著,說服自己只要一醒來,不想承認的那一切就不是真實的……可是~並沒有。
他們說,沒有找到你的屍體,你應當~沒有跟著那灼人的紅而去。但是,我一直很疑惑,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在哪?為什麼不回我身邊?為什麼……留我一個人……??
如果,連找不到你的屍體這種說法,其實也是他們安慰我的謊言,那麼~我還是不明白:為何這漫長的兩年,你一次也沒有入我夢裡來!
你……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我……究竟是活著?還是從那天起,就死了?現在站在地上,走動、呼吸、說話的,不過是一個叫做『流川楓』的軀體罷了~裡頭……全是空的……你相信嗎?
你一定會笑著說:『狐狸~你又在發傻了吧!』
呵……我也很希望……自己真的痴傻了……有時候,清醒,才是最非人的折磨……
沒開燈的臥室裡,繚繞著女子淡淡的哼吟與喘息,以及滿室揮之不去情慾的氣味。
一片黑暗中,一抹身影俐落地自床上坐起身,拉整好衣服,下了床,拎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有條不紊地穿上。
「很晚了,不留下來睡嗎?」女子甫歡愛後的嗓音帶著一點沙啞,說起法語來更是透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慵懶與性感。
只是,她也知道,對方不會給她任何回應—正如同對方絕不會留宿此地一般,都是沒什麼好討價還價的事實。
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其實也不確定男人究竟認不認定他們兩人之間存在著所謂『關係』—說穿了就是建立在肉體上。這棟小屋是男人買給她的,他一個月來找她一次,不開燈地親熱,他甚至連衣服也不脫,純粹性慾的發洩。她起先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樣單純沒有壓力的男女關係更適合愛好自由的自己了,但~現在她發現:她終究還是低估了性愛對女人的影響力……或者,是她低估了這男人對女人壓倒性的影響力。
總之,當她察覺時,她已經陷入太深……她期待著每個月一次的會面,甚至~她還開始有了不切實際的妄想……妄想他……有一天會愛上她……
性愛、性愛~果然……想要徹底的有性無愛簡直是自欺欺人—尤其是對女人而言。
她將這種私心收得很小心,盡量不洩漏任何端倪,因為她有預感:一旦男人發現了她的心思,他們之間的關係絕不可能再繼續下去!當初對方便是因為她坦率豪爽,不虛偽糾纏的個性,才與她發展至此~所以,為了不破壞這種脆弱的平衡,她一定得克制自己才行……
但是,每次魚水之歡後,獨自一個人摟抱著充盈著對方氣味的被褥與枕頭,那種空虛與心酸真是蝕入人骨……所以~她還是問了,抱著一丁點冀望地問了,抱著被當頭澆下冷水的心理準備問了。
在黑暗中,金色的鳳眸緊鎖著那抹模糊的背影,希望能自其中發掘一些所謂『遲疑』,所謂『心疼』的元素,可惜……
男人穿上西裝外套,整好袖子,然後,舉步走向房門—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異常的流暢~流暢到……彷彿方才的那個問句其實從未出現過。
白皙的大掌搭上雕花門把,用力壓下—
『喀嚓』一聲,房門被推開,走廊上的燈光隨之流洩進來。男人站在光與闇的交界,面部表情顯得更為模糊難辨。
「晚安。」清清冷冷的嗓音,連全世界最為浪漫的語言也彷彿要隨之凍結。
『喀。』房門復又闔上。
呵……她果然……很傻……愛上這種~沒有心的男人……或者,其實他有心,只是~早不知道葬到哪個地方去了……
粉色的唇綻出一朵虛幻的笑,她拉上棉被蒙住了臉,讓臉上不該出現的溫熱液體徹底被吸乾。如果,連那不可企及的愛戀也能就這樣被吸乾,那該有多好……
楓少爺從那天起,就變了。
甚至有時候,我會懷疑~當初我阻止發了狂的他衝進火場,不惜用手刀劈昏他,
是不是一件錯誤的決定?!我是不是……其實應該放任他就這麼走進那團流動的豔紅色當中,追隨著花道少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