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丽说到做到,钟情有自己的骄傲。
所以他冷眼看着女人把属于不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起来,然后装进她自己的行李箱,女人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他没注意到她的行李只有那么一个行李箱。
等到钟情帮她拿行李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来,程如丽来的那天,大概就没打算久住。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女人冰凉的手按住他提着行李箱的手,“我叫了出租车,你回去吧。”
钟情不是那种自讨没趣的人,既然程如丽话已至此,他送她到小区门口就折回。心脏隐隐有些酸涩,就好像那天接程如丽到家的雨滴,冰冷无情。
程如丽不敢回头,怕看到他还在,更怕看到他不在,还怕他看见她回头看。无论是他的留情,还是她的脆弱,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说了“好聚好散”,继续纠缠的一方就会永远抬不起头。
出租车车门关上的瞬间,心底迟而未决的钟摆,终于沉沉地落下。
关门声震得程如丽心脏有点痛。
年轻时总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而越是成熟,越是能领会到,很多事,不是只靠努力就可以的。平行线无论如何衍生,始终不会相交。
窗外的景色不停的变换,原来路程是这么枯燥漫长。
终于又看到熟悉的弄堂,这一眼,她觉得过了很久。
程如丽拎着沉重的行李箱,摇摇欲坠地走上楼梯,老旧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好像是重病老人的呻吟。好奇怪啊,走得那天,楼梯看起来明明没有这么脆弱。是了,因为是要去他家,她尽管心存不安,更多的却是期盼,步子也轻飘飘起来,很容易就把行李箱拎下楼,根本不用像现在一样苟延着一级一级地上楼梯。
荒废了半个多月的住所,家具蒙上了细细的灰尘,程如丽很疲惫,但她仍然用湿毛巾把家具粗略擦拭了一遍,才坐下。她身上穿着钟情给她买的衣服,不能手洗,所以要分外当心。她原本是想,穿上这套衣服,不知道他会不会触景生情,事实证明,这个男人跟她想象得一样果断。
周一,钟情往窗外频频探头,她没有来,他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可如果,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呢?
一整秋雨一场寒,程如丽光荣地栽倒在了深秋感冒病毒身上。
垃圾桶里丢满用过的餐巾纸,程如丽躺在床上,仅靠嘴巴呼吸让她大脑缺氧。
“阿嚏——”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觉得舒服些,不过也因为动作太猛烈,眼角生理性渗出泪水。她刚抽了张纸,想抹去眼泪,手机屏幕亮起。
「钟情:怎么了?」
眼角的泪没来得及擦,终于不堪重负地从眼眶中滚落。
「程如丽:感冒了。」
点击发送键,程如丽捧着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再也没亮起来。她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不管空调调到几度,都回温不起来。
钟情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犹如一只转动的陀螺,忙忙碌碌地转动着,为这个社会创造着财富。
不知道同事是怎么想的,中午叫了赛百味的外卖,还给他留了一份。钟情打开窗户,打算透透气,外面吹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平淡的沙拉酱占领口腔的每个角落,泛着苦味的生菜经过粗略咀嚼滑入喉咙,还有滋味实在一般的牛肉,一口下去钟情打了一个泛着洋葱味的嗝。随手解锁手机屏幕,钟情握住手机的手一紧。
你要不要紧?去医院了吗?有没有吃药?是不是在吊盐水?
语气不能太亲密,不能显得自己死缠烂打。
钟情闭着眼,脑海里浮现的文字增增减减,良久——
「钟情:还好吗?」
他等了好久,在他食不知味地解决掉那个灾难般的三明治之后,屏幕才亮起。
「程如丽:死不了。」
他们的对话句式还真是工整,钟情讽刺地想到,顺手给程如丽订了一份鸡汤粥。
不想吃东西,不想出门,不想换衣服,不想梳洗打扮。但是腹中的饥饿感告诉程如丽,她必须有所行动了。刚刚用热水洗完脸,程如丽恢复了些精神,门口传来敲门声。
“您的外卖,请签收。”
“我没点外卖呀。”程如丽纳闷道。
“那请您核对一下手机号码和地址。”
确确实实都是她的信息。
“谢谢。”
程如丽双手捧过外卖,热量透过塑料碗传到她手上。她跟拆礼物一样一层一层拆开包装,是熬得金黄的鸡汤粥——米粒开了花,汤汁却依旧带着澄清,夹杂着丝丝鸡肉和色彩鲜艳的蔬菜。她喝了一口,麻木的唇舌感受到丝丝咸味和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