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儿有些尴尬,他咬了一口鸡蛋,在乡下这已是最好的东西, 进了城别说鸡蛋,就是一只母鸡也不过是炖汤的下脚料...
你干嘛总提那些事,生怕人不知道你是庄农进京、没见过世面?肖华坐到镜台前拧开一个漆制小盒,用金簪子自从里面挑了些膏脂出来,先在手心里化了,又仔细地匀在面上伤处。
瘦猴儿抽了抽鼻子,忍不住道:好香啊!
那是自然,这里面有一百种花的花蕊,还有珍珠、贝母和许多珍贵药材,只一小盒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肖华照着镜子的得意地说:我面皮虽白,却不够细嫩,齐大小姐说这玉容膏是最好的,涂上三年五载,人们必以为我是朱门绣户中娇养出来的哥儿...
瘦猴儿嘿嘿笑了两声,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只知道你进京后更好看了,人靠衣装果然是不错的,我穿上这绸衣长袍,是不是也有点当官的模样呢?
一个七品副尉,在京城算什么官儿?肖华在心里冷笑,越发看不上他,这时屋外陡然传来重而急促的拍门声,肖华浑身一颤、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从妆奁里挑出红梅簪子戴到头上,抖着手撑开伞,一步步走到院门之前。
手心开始冒汗,肖华咽了口吐沫,谁啊?
是我,齐鹤唳。
肖华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只觉得每一下拍门声都击打在他心脏上,他忍着害怕伸手打开门,只见齐鹤唳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神情萧肃、脸上伤得极重,肖华吓了一跳,忙把雨伞罩到他头上,齐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快进屋来,我给你上药....
血姬草,平安符里的血姬草,齐鹤唳大力拨开雨伞,像要吃人似的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是你干的,对不对?
油纸伞啪地飞了出去,肖华被雨水浇了一身,心里也随之一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后退了几步,强撑着说:是谁和你说了什么?血姬草又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平安符难道不是你托姨娘给我的?
肖华下手前早已想好,此事无凭无据,只要一口咬定平安符是外面买来的,就算人证物证俱在也根本赖他不着,他瞪大眼睛装作不知,确有这事,我怕你不肯收才请姨娘帮我... ...那个平安符是我从街上买来的,是有什么不妥吗?
齐鹤唳狠狠在门板上拍了一下,你以为我会信吗?怎么那么巧,你在街上买了一个平安符,立面就放着让人一尸两命的血姬草?!
肖华心虚地不敢抬头去看齐鹤唳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只慌乱道:可能...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
那你说说,是谁要害你?
还能是谁,当然你那面善心恶的夫郎!瘦猴儿冲过来护住肖华,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纯粹是嫉妒罢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齐鹤唳惨笑了几声,指着肖华大吼道:我儿子死了、我夫郎也丢了半条命,他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却又是我夫郎在陷害他、冤枉他!瘦猴儿你摸摸你的良心再说话肖华有什么值得我夫郎嫉妒的?!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至于分不清凤凰和燕雀、兰花和杂草!你若说是为了我,那就更加可笑,我和这位大恩人早就说的清楚明白,我从没有喜欢过他分毫,我心里只有我夫郎一个!你说,究竟是谁嫉妒谁、是谁面善心恶?!
瘦猴儿并不服气,义愤填膺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小肖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也不该这样对他!上次你府里的丫鬟动手打了小肖,现在你也来上门欺负他,你根本就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那什么草是小肖放的,你若冤枉了他,岂不是太忘恩负义了吗!
忘恩负义?哈!这一份恩情我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难道他害了我的夫郎和孩子,我也不能让他偿命吗?!就算我有证据,你八成也会说,若我把他送进牢房一样是忘恩负义,对吧?瘦猴儿我告诉你,我齐鹤唳就是天底下最忘恩负义的人,但我负的人不是肖华,而是被我害得几乎丢了命的夫郎我说过不会负他,到头来却负他最深,就是因为我不想被你们戳着脊梁骨说我不讲恩义!齐鹤唳恨得眼睛发红,抬脚将瘦猴儿踹倒在泥地里,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去他屋里看看、看看他箱子里的狐裘值多少钱,再想想那些钱都是哪儿来的,是我求我夫郎放他一马、包庇了他偷盗之罪,在你嘴里倒成了我夫郎冤枉他的铁证!
齐鹤唳旋身直面着肖华道:你要自己认,还是要我去查?
在滂沱的大雨中,齐鹤唳仿佛是来索命的恶鬼,肖华骇得转身想跑,却被齐鹤唳一把攫住了手腕,他伸出另一只手抽去肖华头上的红梅花簪,我真是好荒唐,我竟然会送给他和你一样的簪子...漫天的雨仿佛都变成了刀子扎在齐鹤唳身上,他把簪子使劲摔在地上,稀碎的红玉犹如一地的血泪,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上回轻纵了你,我只以为你是年纪小,心性浮动、爱慕虚荣,却没想到酿成如此的大祸这回我不告你害命,也要告你谋财!
肖华心惊胆战、吓得浑身都在发抖,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上打了个响雷,齐鹤唳眸光明灭、指着天空厉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做下的事是神鬼不知的吗?你这就跟我去见官,偷盗已是实罪,血姬草的事也交由官府去审,若是我冤枉了你,就让雷劈死我这个忘恩负义的人,若是你有心害梦枕,天道昭昭、法理彰彰皆会为我枉死的孩子讨个公道!
齐鹤唳拎着他往外走,肖华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他跪在地上抱住齐鹤唳的腿,哀哀求告:齐哥哥,求你饶了我吧,我不去官府...别让我去官府!我只是想穿漂亮的衣服,大小姐她...她告诉我可以把屋里的东西暂时当了,以后再赎,但是当的钱少、赎的钱多,亏空越来越大,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而且、而且我太喜欢你了,我想留在你身边,我在京城无依无靠的,你不要我的话,我怎么办呢?
难道我对你解释得还不够清楚?你也说过不会再误会!齐鹤唳最恨的就是肖华面上一副知趣解意的模样,内里时时算计、包藏祸心,你怎么会认为害死了梦枕,我就会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