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身为羽林卫的队长,和吴彰并肩作战合作多次,也算是结下了战友之谊。
何况黄炎逝世前叮嘱他,若有机会代自己向赵王道谢,他自然该把话传到。
赵王早就知道了黄炎的遭际,如今听谢珺亲口说起,愈发觉得唏嘘,感慨他生不逢时功败垂成。
趁着诸王争储超纲混乱之际,原本经黄炎游说,归附于朝廷的武威郡和西平郡迫于压力,又被雍伯余用铁腕争取了过去,仅剩金城郡还在勉力支撑。
除此之外,突厥于开春之际大肆侵扰北方边境,向中原王朝进犯。
雍伯余不愿耗费兵力去抵抗,也不想向朝廷求援,竟与突厥达成协议,只要敌军不在雍州地面劫掠,便允许其借道。
如此一来,与雍州接壤的梁州便遭殃了,边民苦不堪言,地方官员再三上书请求朝廷定夺,奈何台省政务堆积,奏疏搁置,导致多地受损严重。
雪上加霜的是,皇叔进京当时,预感到好景不长的的燕王在臣属建议下,带领家小和部众慌忙逃出了洛阳。
但他并未回到封地,而是连夜奔向南方,投靠了舅父扬州刺史王世宁。
扬州是繁华富庶地,朝廷不愿失之,何况正值多事之秋,实在无暇兼顾,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先以外患为重。
正是明白这些道理,所以皇叔绝不能在洛京久留,否则迟早有一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从侍卫近臣口中听过护国公幼子之名,对他的胆识颇为佩服,遂再三邀请,让他有机会去汉阳。
谢珺隶属于新任征西将军杨昌,他明白新的军事计划正在部署,他们不久将踏上前往雍州的旧路,便向赵王承诺一定会去拜访。
新朝新气象,官场变动极大,除了丞相王综受鲁王连累引咎辞职外,就连掌管宫禁的卫尉卿秦默也被撤换,接替他的是公车司马令韩崧。
而南宫卫士令陆琨则被任命为新的公车司马令,既是表彰他的拥立之功,也为了向永嘉大长公主和陆家示好。
新帝对于朝廷中无处不在的冗官现状深恶痛绝,既然哀帝将左右都候划掉了,他便也没想恢复。
但谢珺跟随他期间功劳不小,何况他与怀真交情匪浅,他便有意拉拢,于是给了他一个宣威将军的军职,让他去杨昌麾下磨炼,待有机会再加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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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妃原是杨皇后的侄女,如今夫荣妻贵,理所当然成了新皇后。
因为其他姐妹早已出嫁,李荻便成为了本朝唯一的小公主,取代了怀真的地位。
相对于一看就是个刺头的怀真,柔弱娇怯天真单纯的李荻更受欢迎。
就连一向对晚辈颇为挑剔的永嘉也对她青睐有加,认为她是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样子。
怀真明显感觉到后宫的风气变了。
新帝早年丧母,又是中宫所出,自然不愿去尊位份低微且对他并无养育之恩的嫔妃们为太后,故而将后宫中资历最高的祖父庶妃卢氏尊为了太皇太后。
卢氏名门出身,早年便是洛京有名的才女,而且德高望重,尊她为太皇太后,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无人敢有异议。
卢氏没想到年近七旬,还能得到赏识的机会,不由摩拳擦掌,开始着手准备重整后宫。
她打算由下至上,先从宫娥们开始,继而是女官,最后是嫔妃公主等。
自此,宫中怨声载道,宫女们就连平时多看一眼某个羽林郎,都有被同伴举报的风险,更别说私相授受甚至暗中幽会了,一旦被发现,可是要押去长信宫,当着所有人的面受审的。
刑罚倒不是很重,卢太妃毕竟老了,心志也不比当年,让她下令笞杀宫女或残忍体罚她是绝对做不到的,只能罚犯错的人面壁思过抄书背书,甚至于殿外挂着牌子罚站,并强迫合宫上下去围观。
手段虽然柔和了些,但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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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夏夜,望春台便是避暑圣地。
李荻携了表姐杨寄容前来拜访时,怀真正倚在廊下的罗汉床上,和宫女们一起听董飞銮讲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她高祖父的母亲崔后的身世。
教坊司有个传了好几代的流言,说崔后的生母原是舞姬,因美貌动人舞姿绝佳而闻名,有贵人为其脱籍,金屋藏娇数年后,她却又自己跑了回去,最后在教坊司终老。
“看来习性真的会遗传,崔娘子后来不也抛夫弃子,独个儿跑去隐居了?听说连女儿出嫁儿子封王她都不肯回来看一眼。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素娥嘟囔道。
“有人生性凉薄,这也无可厚非。”董飞銮道。
怀真饶有兴趣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幼时听我的乳母讲过,”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我天祖父2,也就是太/祖皇帝辜负了崔娘子,他们年轻时许下约定,要对彼此忠贞不渝,但太/祖皇帝登基后就食言了,今天王氏女进宫,明朝卢家女入室,崔娘子一气之下才与他决绝,此后余生再未见过。城北谷门外三里处有条小溪叫青牛溪,听说是太/祖当年常骑着一头青牛去崔园叩门,路过那里会下来饮牛。附近农夫常看到皇帝从田垄经过,早就熟识了,慢慢地还会打招呼,同他开玩笑,问他陛下今日又吃闭门羹了?”
董飞銮第一个抗议,“这编的也太假了,哪个农夫敢同皇帝陛下开玩笑?何况皇帝出行,卤薄就得上千人,不得把田垄踩平了?还独自骑牛,你当是老聃骑牛出关呀?”
其他人也都不信,齐齐面现疑惑。
怀真舒了舒腰,挑眉道:“那可真不巧,我们家也姓李。说不定他便是学的老聃呢?何况太/祖皇帝军旅出身,为人豪迈不拘小节,史书中也记载了,说他随和开明,和武将文臣皆能打成一片,与民同乐又有什么稀罕?那时候大卫才建立没多久,又不是现在,宫里到处都是规矩……”
阁前灯火通明,周围燃着驱蚊的香草,案上摆着冰镇果品,宫女们皆围拢在侧,听到通报声时才四散开来,恭恭敬敬地列队相迎。
怀真扶着葭葭的手起身,笑着招呼道:“阿荻,容娘,快请入座。”
宫人搬来坐具,李荻和杨寄容分坐两边,她们都是望春台的常客,故而见此逾矩行为并不吃惊。
“小姑姑,”李荻见每次过来她们主仆都是闹成一片,忍不住发问,“您这边的宫女,不用去太皇太后那里学习礼仪吗?”
怀真笑着扫了一眼众人,“当然要去呀,我可不敢明目张胆地忤逆太皇太后。但我和她们相处多年,早就习惯了旧日方式,若她们突然都变得循规蹈矩,我反倒不习惯。”
杨寄容羡慕道:“我若是宫女,也愿来殿下宫中当值。”
怀真不由失笑,望着她道:“容娘不是立志要当女将军嘛,怎么能屈尊做宫女呢?就算你答应,皇兄皇嫂还有杨将军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