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侧过头望着他,心里不由感慨,这一世相识两年多了,他还是和当日在广莫门外遇到时一样,除了肤色变深之外,竟丝毫不见沧桑,甚至愈发精神。
她探手过去贴着他的面颊,感受着那凌厉硬朗的脸部线条,大拇指擦过饱满的下唇,满意地看着他颊边腾起一抹红晕,戏谑着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的脸登时火烫,懊恼道:“鬼才信呢!”
怀真继续逗道:“是你问地我,我承认了你又不乐意。看来,别人夸你好看你也是不开心的。”
“不是,他们可不是夸我,是说我以色侍人一无是处,就连你也连带着贬低了,你又不是那样肤浅的人。”他定了定神,勉力分辨道。
能得到心上人的溢美之词,任谁都会心花怒放,他自也不能免俗。只是他从小甚少听到这样的褒奖,一时间难免有些别扭。
“如何就贬低我了?”怀真有些好笑道:“以貌取人就是肤浅吗?那肤浅的男人可是一抓一大把,包括你的陛下。”
谢珺不解,她便将日间卢娘的处境道了出来,忿忿道:“就算有心纳人为妃,也该等一切定下来再徐徐图之。何况这种事若不是你情我愿,做起来有何趣味?用强权压迫,污人清白,实在是卑鄙至极。”
谢珺听完神色复杂沉默不语,怀真追问道:“你怎么看?”
“身为人臣,不可妄议君主。”他叹息道。
怀真既来气又有些后怕,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偏袒着把他不当人的君主,唯恐他去了江南还拼死效忠,“就算你想做忠臣孝子,也得分清是非黑白吧?身为一国之君,毫无气度可言,费尽心思欺压弱女子算什么?你若连这种事都能向着他,那就当我瞎了眼,白白认识了你。由此可见,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泱泱,你……我当然不齿那种行径,可君臣有别,我不好评价。不能因为我也是男人,就活该受你迁怒吧?”谢珺无奈地捧起她的脸揉了揉,心中又疼又怜。
“世家大族出身的人,无论男女满身都是心眼。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真,卢家娘子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了她义愤填膺,却对我冷嘲热讽,这太无情了,我下午就要走了。”
怀真一拍脑袋道:“糟糕,我差点忘了。”复又勾住他下巴,媚眼如丝道:“再以色侍人一次,如何?”
谢珺方才听她编排皇帝时还心有戚戚焉,暗悔自己比皇帝更龌龊,皇帝只是动动心思,他却……
可现在她一句话,他立刻便又心猿意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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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翠轩外绿竹擎天,碧梧四合。
楼上湘帘高卷,地板上铺着绣毡竹簟,花梨影木案上设有瓜果和茶点。
此处视野开阔,楼外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远眺假山叠嶂碧水悠悠。
谢珺斜倚着朱栏而坐,衣襟散乱,隐约露出玉白的精壮胸膛,一手支着脑袋,一手轻抚着怀中美人。
怀真枕在他腿上,钗横鬓乱,面上红晕尚未褪去,脑后秀发如云般散在他膝上,衬的那张小脸肤光胜雪娇艳至极。
她唇角微翘,眉目含情,正温柔注视着纤手中那对陶瓷娃娃,心无旁骛地把玩着。
谢珺等了良久,忍不住叹气,苦恼道:“怎么谁都能同我争宠?”
方才正自温柔小意缱绻缠绵,不想宽衣解带时,她身上竟掉落了这对小玩意。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心思突然就飞走了,只顾柔情百转地摩挲着那俩小娃娃,浑然忘记了身畔还有个大活人被她撩拨地欲罢不能,正等着抚慰呢!
他又不好催促,怕被她耻笑,便只得耐心等着,片刻之间如同一年,欲望消了又涨,涨了又消,总算看到她抬起美眸望了过来,心头登时一热,激动道:“泱泱,我们继续吗?”
怀真此刻眸正神清,眼中再无半丝欲色,有些抱歉道:“我想……还是算了吧?”
“嗯?那……好吧!”他虽极为惊愕,却只得将不满和委屈压下去,勉力平息着身上的焦躁和不适。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闷声问道:“为何突然不要了?是我做的不好?还是……你对我这么快就腻味了?”
怀真心情有些沉重,无心玩笑,摇头道:“净说傻话。”
她想着有些事终归还是得面对,便坐起身来,揽住他的手臂,神色郑重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谢珺悚然一惊,面色一阵白一阵红,突然扬手掴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把怀真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
他懊悔不已,忙不迭地道歉,怀真昨日已经暗示过他,但他可能以为她在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欲念被中途打断,在强大的落差之下,脑中才开始清明,得以认真考虑她所提出的疑虑。
怀真有过前车之鉴,所以心中一直惴惴,即便昨日情难自禁,在紧要关头也没忘了让他抽身而出,即便如此,还是担心地一宿没睡好,唯恐意外致孕。
若为了贪欢枉送了性命,那可就不值当了。
谢珺虽不知道怀真心中的隐忧,但也明白兹事体大,可不敢放纵,再三向她保证以后绝不越雷池一步。
怀真用鲛绡帕子包了冰块,给他敷着脸上的红肿,“你这样子,待会儿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动的手。”
“你原本就该动手打醒我,的确是我的疏忽,昨日脑子发热,今日竟然又……”怀真纤指点在他唇上,打断道:“昨日是狼狈为奸,你不要太自责。何况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他捉住她的手指,贴在唇上吻了吻,呢喃道:“好,都听你的。”
怀真将半融的冰块放回盘中,望着玉盘旁边的磨合罗娃娃,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三郎,你喜欢小孩子吗?”
谢珺眼前一脸,下意识道:“喜……”突然又摇了摇头,“不喜欢,小孩子很烦人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他隐约觉得她有苦衷,她望着那两个小娃娃时眼中虽有很深的感情,却也有强烈的挣扎和痛苦,他猜想她应该不想生孩子,或者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不愿要孩子。
只要是夫妻之间的事,无论什么,将来都是要以她为准的。孩子可有可无,若她不想要那就不要,他也并无多大执念。
他肯撒谎,她心里既感动又悲伤。她当然知道他喜欢小孩子,他曾把幼年缺失的父爱,一点一滴全倾注到了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怀真默然半晌,突然直起身拆开他的发冠,勾出一缕青丝,与自己的并为一股编了个同心结,又自腰间的穗子中抽出一根细丝绳密密匝匝地系好,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笑望着他甜甜道:“三郎,此后余生,我们的心永远拧在一处。”
他似懂非懂,衔住她的唇辗转吮吻了一番,拔出所配短剑,将那只小巧的同心结割下来,郑重其事的包好放进了贴身衣袋中。
怀真望见把柄精致的短剑时,眼睛突然像被烫到了,只感到一阵灼痛。
她下意识地想探手去摸,最终还是没敢妄动。那把短剑在她身畔躺了二十年,奈何魂魄无形无质,即便触手可得,但她也从未抚触过那冷硬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