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珺送她到栈桥边,随从皆已登船,他却攥着她的手不放。
怀真打起精神,低头望着脚边的落花道:“以往每次都是我为你送行,这回轮到你送我了。”
他不声不响地从袖中拿出一支柳条编成的环,套在了她腕上。
怀真笑道:“哪儿来的?我还以为你要送我一枝梨花。”
他哽咽了一下,语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强颜欢笑道:“哪能呢?我可不想你离开我。”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随身所佩短剑,轻轻放在她掌中,叮嘱道:“泱泱,前路莫测,保护好自己,一路平安!”
怀真如今不再害怕了,坦然握住剑鞘道:“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她将短剑插入腰带,握住他的手掌覆在衣襟上,嫣然一笑道:“明春你可得给在我身边,不然谁帮我挠痒?”
谢珺破涕为笑,郑重点头道:“为夫遵命!”
“我得走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三郎,保重。”她放脱了他的手,转身走向了跳板。
赵雪柏和菁菁正在接应,三人一起登船而去。
长龙似地船队越行越远,最终变成了水天相接处的小黑点。
谢珺怔怔地坐在栈桥上,低头望着水面打着旋儿的梨花,心想着若他的眼睛没有损伤,也许能看得更远吧!
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少年奔过来叉手行礼,问道:“主君,咱们还回高平吗?”
谢珺摇头道:“传令各军,十日后往泥阳集合。”
“是!”少年转身去了。
他是洛阳人,在高平安家不到两年,却不知不觉把那里当成了真正的家。
可是如今他的妻子走了,那个家也就空了,他便不愿再回去了。
以后还会有新家的,他苦笑着安慰自己。只要她还活着,那么无论离别有多久,总会有重逢的一天。
他摇了摇头,将脑中的离愁别绪甩了出去,起身大步往回走去。
该宣战了,他扬眉冷笑。无论燕王还是他那个不知是否出生了的儿子,从这一刻起,都将列入他的复仇名单。
还有谁呢?
常侍谒者李文优,虎贲左仆射孙兆和,虎贲右陛长常铎,黄门丞侯吉,北宫卫士丞梁樽……
他要为她们母女报仇,为他们的儿孙报仇,也要为自己报仇。
第134章 .南归封地之主并非诸王,而是远嫁和亲……
怀真与辛都督在彬县会和,全程几乎走的都是水路。
从泾水到渭水再到丹水,途经高陵、蓝田、上雒,最后由商县南下直入荆州。
两年前,要想从安定回荆州只有两条路。
要么和李晄一样绕道梁州,要么穿过右扶风。而她真正回去时,走的却是当时想也不敢想的捷径——横穿雍伯余的领地。
接到荆州来的家书时,西北大军已在泥阳整装完毕。
这是谢珺和雍伯余的约定,怀真平安回到荆州便是出兵的信号。
两年休战之期未到,突然间风云骤变,春雷炸响,鼙鼓喧天。
中原战事尚未开始,南越国与会稽郡又起争端。扬州刺史部派出两路大军,皆由王氏子侄率领。
一路前往南边边境,一路往西攻打江夏,想要直捣南阳郡。
荆州四通八达,乃天下门户,而南阳则是荆州门户,处于南北交界之地,在乱世之中极其重要,为各方势力所觊觎。
偏生封地之主并非诸王,而是远嫁和亲的公主,在外人看来,那几乎等同于无主之地,想要夺取犹如探囊取物。
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侯们都想做黄雀,于是两年来竟无人愿出头,南阳由此得以免于战祸。
而雍伯余愿意护送怀真过境,除了与谢珺的约定,还有他的私心。
对于燕王李昀大费周章行刺皇妹之事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常行为不应该是暗杀驸马吗?
最开始,西北军是以杨昌旧部的名义聚合起来的。
其后谢珺又投靠皇叔,替他打了几场胜仗后实力壮大了不少。再到后来招降陇山悍匪、勇夺崔氏地盘、剿灭突厥残部、弹压地方叛乱,几年下来,实力愈发雄厚,谁还记得西北军的前身?各路大军皆靠他一人的威望来维系。
只要杀了谢珺,他麾下将领必定各奔东西,地方上也会成为一盘散沙,届时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可以挟制他的遗孀,打着他的名义收拢旧部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但是刺杀怀真有百害而无一利,如今功败垂成,不仅彻底失去了一方盟友,还令自己威信扫地,在整个西北都成了不折不扣的奸佞小人。
这样的人,绝无君临天下的胸怀,将来只会众叛亲离。所以,他支持怀真回南阳向燕王复仇。
他起兵的初衷是反抗无道昏君李旭,这厮好大喜功,甫一登基便发兵去雍州,压得他好几年喘不过气来。
雍州本就偏远荒蛮,被孤立于各州之外后,更是苦不堪言。突厥趁机来犯,他若不做决定,两面夹击之下断无生路。
若是投降朝廷,那他就是乱臣贼子,绝不会有好下场。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只得与突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