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钧尧勾起唇,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别想了,睡吧。”
皇帝不走,这阮半夏想到京城里的局势,自然就睡不着了,一晚上,她翻来覆去的,在想怎么把皇帝给弄走。
翌日,阮半夏不像之前那样早早起床准备早饭,而是天都亮了,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夏钧尧睁开眼睛,看着阮半夏睡得香甜的容颜,微微勾了勾唇,昨夜……他是知道,她几乎整晚未睡。
下床起身,把被子在阮半夏的身边摁紧,夏钧尧才不紧不慢的穿衣裳。
因为在京城的时候,夏钧尧就看出阮半夏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即便连七月这样关系的男人,她都不喜欢,每天都是她自己亲手为他更衣。
所以,现在,夏钧尧早就养成了不需要人伺候自己穿衣的习惯。
穿好衣后,他回头又看了眼阮半夏的被子,见她盖得很好以后,他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先去了一趟厨房,已经有小丫鬟在准备早饭,夏钧尧便转身,朝着皇帝的客房走去。
很奇怪,以前的几天,皇帝都是睡到要阮半夏亲自叫他起床,而今日,皇帝却起了个大早,正站在门边的一颗树下,是有所思。
“爹……”
这一声寻常人家的称呼,在皇帝的耳里确实难得,他转头,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儿子,嘴角扬起了笑容,“起来了?”
朝着夏钧尧的身后望了两眼,他皱眉,“丫头呢?”
夏钧尧走到皇帝身边,抬手抓了一下面前的树叶,扯下一片,把玩于手指间,垂眉轻笑,“睡觉。”
“还在睡?”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像个鸡蛋黄一样的太阳,蹙紧眉,“不应该啊,以前这个点都该吃早餐了。”
“呵……”夏钧尧扔掉手里的叶子,抬起头,看向皇帝,“昨晚,她一夜没睡。”
“……”皇帝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他用力的抿了抿唇,转身对着树,唏嘘的笑了一声,“赢了我的钱,她睡不着?”
“倒不是。”夏钧尧也没扭捏,他今日来,也是想问问皇帝的想法,不止阮半夏担心得睡不着,就连他……心里也甚是紧张,“爹,你打算何时回京?”
闻言,皇帝嘴角边的笑容慢慢敛去,他抬起头,迎视着天上那道晦暗不明的阳光,悠悠的道,“尧儿,朕的心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当初为了保全你,不得不立墨儿为太子,但在朕的心里,能够继承大统的只有你。这些年,朕为你铺路,为你做的一切,难道你当真都不在乎?”
夏钧尧垂下眼眸,凉薄的唇轻轻的抿紧,要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他这十几年的韬光养晦不就是为了不辜负皇帝的一片心意,他也承认,他是想为母后报仇,也是对自己的自保,可更多的,他是不想让皇帝失望。
可如果没有遇见阮半夏,他可以不畏生死的去做任何事,现在……他有了阮半夏,皇位他不在乎,太子他也不稀罕,他只是单纯的想陪在阮半夏的身边,看她笑,看她快乐。
“爹……”他慢慢抬起头,望着那一片绿色,嘴角慢慢勾勒出幸福的弧度,“如果当年,让你在母后和皇位之间选择,你会如何选?”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皇帝一下怔住了,夏钧尧的话就像一把刀子轻轻的割开了皇帝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那种痛心疾首的遗憾,痛苦,刹那间将他整个人笼罩。
满是鱼尾纹的眼眸中氤氲着一层厚重的水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嗓音凌冽得仿佛夹着岁月的沧桑一般,让人一听,心就碎了,“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了这皇帝,却失去了你母后!”
他闭上眼,任由眼泪顺着他苍老的面容流下,“尧儿,可后悔归后悔,如若当初朕不要这皇位,你觉得朕和你母后真的能安然的过一辈子?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怎会不斩草除根,怎会不除了我这个后患?”
这一声反问又让夏钧尧不知该如何回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夏墨言和魏经年有多想除掉他,那不是他说不想当皇帝,拱手让出皇位,他们就能饶的了他的。
除非他排除万难,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永享一世太平!
皇帝这时候睁开眼眸,转头看向夏钧尧,见他脸上愁容,皇帝轻轻的叹了口气,“尧儿,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不得已,如果你登上皇位,尚能保住五儿的命,如果是墨儿当了皇帝,恐怕……连五儿都不能幸免!”
五儿就是皇帝那个小儿子,如今只有五岁。
他现在小,虽不能威胁到夏墨言,可皇帝太知道夏墨言那个人的品性和魏经年的野心,如果真让夏墨言当了皇帝,别说夏钧尧,就连五儿都不能逃过生死。
而夏墨言又是一个扶不起的太子,一旦等他继位,就等于是魏经年掌握朝政,改朝换代那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夏钧尧抿着唇不说话,皇帝又道,“尧儿,如今形势日渐明朗,你现在在军中的威信已盖过镇北侯,推翻魏经年,搬倒太子只在你一念之间。”
是啊,只是一念之间。
可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夏钧尧却为了阮半夏在江南滞留这么久,皇帝怎么可能不亲自前来?
“咳咳……”他们身后,一声长长的咳嗽声突兀的响起。
两人循声回头,便见阮半夏懒洋洋的倚在拐角处。
对上两人的视线,阮半夏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两人一眼,“都不饿吗?几点了,还不去吃早饭,还让我亲自来请?”
夏钧尧见到阮半夏那一刻,唇角微微勾了起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眼底的黑眼圈看在眼里,低声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阮半夏撇了撇嘴,“就连睡觉都能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怎么睡得着?”
睨了眼夏钧尧嘴角的笑意,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夏钧尧身后的皇帝,故意抬高了音量,“老头,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人背后说人闲话,真是为老不尊!”
也不等皇帝有什么反应,脸上有什么颜色,她拉着夏钧尧就走。
到了堂屋,阮冬青早已饿得不行,一个人坐在那里吃着早饭,吃了几口,便把手里的包子扔在桌上,就低头喝着碗里的粥。
一路上,阮半夏就没有再说一个字,夏钧尧也沉默不语,刚才他们的对话,想必阮半夏听了大半,他不知道阮半夏现在是怎么想的,只能等着阮半夏自己跟他说。
他们走到堂屋,才坐下没一会儿,皇帝就来了,阮半夏夹了一个包子给夏钧尧,然后自己又夹了一个,拿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咬着,抬眉见阮冬青只在喝粥,她也把手里的包子扔在了桌上,“看来偷一天懒都不行!”
桌上,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阮冬青喝完了粥,站起身,阮半夏这时候叫住他。
“青儿。”
阮冬青回身,等着她后面的话。
阮半夏低头喝了一口粥,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去准备四匹马,一辆马车。”
“呃?”阮冬青愣了一下,“四匹马?”
阮半夏抬起头,“对,四匹马,王爷一匹,七月他们三匹!”
“夏夏。”夏钧尧皱眉,“今日我不打算出门。”
“嗯!”阮半夏镇定的点点头,“我这庙小,住一个王爷就已经了不得了,现在又跟来一个皇帝,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再伺候你们了,趁着今天天气好,都走吧。”
“夏夏!”夏钧尧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你赶我走?”
阮半夏掀起眼皮看向他,“不然呢!?你在这算什么?王爷不是王爷,皇帝不是皇帝,全部跑到我这里来蹭饭的是吗?”
她勾起唇角冷冷的笑了一声,“不好意思,银子有限,养不起你们这么多闲人!”
这句话委实是扎在了夏钧尧的心上,把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搁在桌上,他双手撑在腿上,沉声拒绝,“我不走,我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
阮半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眸看向皇帝。
皇帝脸上实在是尴尬不已,他看了看夏钧尧,又看了看阮半夏,他能不知道,阮半夏这逐客令其实针对的是他。
他垂下眼睑,自嘲的笑了笑,“既然这么不受欢迎,吃完饭,我便走。”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瞬时冷了下来。
本来皇帝他说走,阮半夏和夏钧尧都该高兴才对,可他偏偏这种语气,让两人听了,心里都有些难受。
阮半夏冷漠的睨了他一眼,“吃完便走吧,我不留你。”
说完,阮半夏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粥,将粥咽下去后,见阮冬青还站在那一动不动,她抬眉,不高兴的看向他,“不是让你准备马和马车?站在这里作甚?”
“呃……”
夏钧尧双手在腿上倏然紧握,转过身,一把按住了阮半夏的双肩,“干什么?就一定要赶我走?”
面对夏钧尧的怒火,阮半夏眨了眨眼睛,“不然呢?难道你就那么放心让老头一个人回去?”
哦,对,想到老头的四个侍卫,阮半夏回头,又跟阮冬青道,“再多准备四匹马,一共七匹马,一辆马车!”
“夏夏!”夏钧尧实在忍无可忍,这是他认识阮半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大声音跟她说话,“我们非要这样吗?”
阮半夏被他那声吼得心都跟着颤了颤,她慢慢回头,看着夏钧尧被她气得眉毛都立了起来,她嘟了嘟嘴,抬起手,轻轻的抚平他的眉,“又生气了,还吼我……”
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就算要走,我不是还要在这里把我的生意给处理一下吗?我总要跟薛大哥说一声,让他帮我照料一下,还有那些新开的店铺,马上就要开业了,我……”
看着她那泛着波光的双眸,夏钧尧却忽而勾起唇角,惊喜的笑了,“你答应回京了?”
阮半夏无奈的耸了耸肩,“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走,你就不走,你不走,老头就不走,难道我真要看着你们好不容易稳住的江山,落在别人手里吗?”
她顿了顿,想起那个夏墨言,就忍不住嗤了一声,“更何况还是想我死的人!”
别说夏钧尧,就连皇帝都跟着高兴了起来,抬手捋了胡子,爽朗的笑了起来,“丫头,你太淘气了,看吧尧儿吓得……”
“你别得意!”阮半夏倏然沉了脸色,把肩上的双手拿下来,握在掌心里,“别以为我答应回京,就是原谅你了,我只是舍不得尧哥哥而已。”
这点,皇帝当然知道,但阮半夏松口回京,他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为什么回去,他不在乎。
阮半夏见他笑得高兴,赶紧说道,“先说好,我回京可以,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皇帝现在是特别的大方,别说三个,就是一千字,都要他做得到,都会答应,“你说。”
阮半夏笑了一声,“第一,在京城最好的位置给我找一个三层楼的店铺,我要开酒楼。”
“这个容易!”
确实容易。
“第二,我要千亩良田,不是租,而是要!”
皇帝看着阮半夏,笑着摇摇头,“西域一战,朕还没有给尧儿和你任何赏赐,千亩良田,实属应该!”
阮半夏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说道,“第三,不管政局如何改变,不能让凌王休了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