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萧允墨就一脸寒霜的扶着云鬓散乱的叶妩城走了进来。
她身上的衣衫一看就是匆忙穿上的,她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和泪痕,发丝缭乱,珠钗等一些首饰也不知道掉落在什么地方。
一进到正殿之中,她就哭着跪下。
萧允墨与她一起撩衣跪在了陛下的面前,“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问建安。”
昭帝一看这个架势,眉心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墨儿,有话等一会将王子送走再说。”他抬手按了按,随后转眸看向了鄂隆多,“王子殿下,不如请你先行回驿馆休息。今日之事,朕一定会有一个交代给你。”
鄂隆多看了看这殿里的局面,他也是出身皇族,知道这位大梁的陛下应该是有点家务事要处理了。
他今日得了大梁陛下的亲口许诺,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不光人家家事如何,至少在他这边,道理和面子都占全了,大梁昭帝不会食言。
于是鄂隆多起身,对着昭帝行了一礼,又转眸看了看建安,这才摔袖而去。
等鄂隆多走了之后,昭帝这才看向了跪在大殿里面的两个人,“你们先起来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都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来。”
萧允墨朝上叩首,“父皇,今日若是建安不能给儿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儿臣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叶妩城心思动的也快,适才她被一名宫女悄然的唤醒,一看自己在被子下面的身体是光洁溜溜的,一丝不挂,顿时心就冷了下去,再一看画屏也是衣衫不整的躺在自己的身侧,她就更加的慌,好在那宫女悄声的和她粗略的将外面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她这才知道是萧允墨及时的赶来,才保住了她的清白。
叶倾城说的果然不错,建安真的不会放过她。叶妩城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来。如果不是萧允墨来的及时,那她的清白岂不是就全没了。叶妩城按照那宫女的叮嘱,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叫的她喉咙生疼,这才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将萧允墨给引了过来。
如今她见萧允墨长跪不起,也知道这是萧允墨的一个机会。她人又不傻,马上也跟着啜泣了起来,深深的匍匐在地,亦是不肯起身。
惠妃见状起身走到叶妩城的面前,“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她关切的问道,她亲自弯下腰扶住了叶妩城的肩膀,“你怎么这个样子被墨儿带出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不要怕,陛下就在这里,你是指婚给墨儿的人,就是陛下未来的儿媳妇,若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直接对陛下说就是了,陛下会给你做主的。”
惠妃娘娘的话语温柔,让昭帝听了十分的受用,但是传入皇后的耳朵里却如同石头捻磨地面一样的刺耳难听。
“惠妃娘娘。”叶妩城平日里装楚楚可怜那是装习惯了,到了这里,更是手到擒来,况且她本来就受了惊吓,更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所以这一抬眸,目光盈盈如水,睫毛轻轻颤抖,端的是一幅惹人怜惜的娇弱模样,就连昭帝看了都皱眉叹息,“你若是真的被人欺负了,直接说,朕替你做主。”昭帝说道。
这儿媳妇是惠妃挑选的,他也觉得叶妩城各方面都不错,如今看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受了那么大的冤屈,这做未来公公的心底也不好受,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都护不周全的话,他的面子也算是丢光了的。
要说是惠妃会说话,也是叶妩城平日装娇弱装可怜训练有素,若是换一个旁人来做的话,或许起不到这么好的效果。
“臣女本是陪伴父王与母妃前来宫里叩谢皇后娘娘恩典的。”叶妩城这才努力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她的遭遇说了一遍,倒是没有半点的添油加醋,等她说完,昭帝怒气上撞,砰的一下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皇后与建安两个人吓的噤若寒蝉。昭帝的椅子扶手刚拍完,就听到有人在外通报,说平江王妃求见,说是要找女儿。
叶妩城一听这话,顿时就大哭了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昭帝狠狠的瞪了皇后与建安一眼,叶妩城将事情的经过说完,都几乎不需要调查什么,事情的真相他也猜的七不离八。他一直以来都对皇后忍让有加,惦念着她年轻时候与自己的恩惠,更是惦念着闵太妃当初收养教导之恩,所以不管皇后做什么,他能让都让。可是他对皇后的尊重与忍让现在换来的是什么?
现在闹的是什么事情,皇后出手与公主联手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坑未过门的儿媳妇,如今人家的母亲又找上门来了。
他是天子啊,他有多少国家大事等着去处理?他需要良臣的辅佐,平江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替他办事,素来小心谨慎,是有功之臣,可是看看他的家人对人家的家人做的是什么事情?
昭帝只觉得自己气的脑仁生疼,指着皇后的鼻子,“你给朕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是你叫来看望建安的。你难道不知道建安在做什么?你不要想一些乌烟瘴气的理由来搪塞朕。朕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没有当着柔然王子的面揭穿你们。”
皇后脸色一白,但是她素来被昭帝给让习惯了,所以觉得就算是这件事情退一万步来讲已经败露了,但是看在太后和闵太妃的面子,还有她救过陛下的份上,陛下再怎么生气,也还是会放过她的。
所以皇后朝昭帝跪下,依然还是嘴硬的说道,“臣妾对此事一概不知,陛下怎么能这么冤枉臣妾呢。臣妾当时是在承乾殿接待柔然王子。”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推卸责任,你想找谁当你的替死鬼?”昭帝怒道,“你真的以为朕不知道这么多年你都做过什么事情吗?远的不说,就说上一次叶妙城的事情,你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吗?还有烟波院一事,玄儿怎么会如此的卑劣!如今朕是真的明白了,就是因为他有你这样的母亲!”
昭帝一怒,屋子里顿时跪下了一大片。
“陛下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将罪名按在了臣妾的脑袋上,臣妾不服!”皇后急道。
“哈,你真的要朕大张旗鼓的去叫来北镇抚司的人审问这件事情吗?”昭帝被皇后气的简直要笑出来,他用手指指着皇后,连续的点了好几下,“你若是真的不怕将你所有的面子与尊严全数丢光,那好,朕可以成全你!”
“陛下!”皇后一听,脸上更加的没了血色,她没想到陛下这一次会如此的决绝……
“你要说什么?”昭帝怒视着她,“皇后啊皇后,你如此的心性怎么配当一国之母!又怎么配做人家的母亲啊!”
“陛下,臣妾乃是太后与闵太妃选中的人,与陛下相伴数十载,陛下今日说这样的话,是要废了臣妾吗?”皇后一听,急道。
“朕能立你,便能废你。”昭帝见皇后如此的桀骜不驯,更是气朝上撞。
“臣妾这就找太后与闵太妃评评理去,陛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臣妾,又说要废掉臣妾,陛下是要立那个狐狸精为后是吗?”皇后声色厉疾的问道,随后她朝着跪在地上的惠妃一指,“陛下怕是早就存着这个心思了吧。那狐狸精到底灌了多少迷魂药给陛下?”
“你好意思说别人。惠妃她可从没在朕的面前提及此事。”昭帝怒极,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直以来都顾及着皇后的面子,一直也都感念着这一份夫妻的情分,可是皇后也做的太过了。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去和亲就坑大臣的女儿?这是一国之母应该做的事情吗?
“你如此的嚣张跋扈,又桀骜不逊,对朕亦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朕若是再忍你,你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去了!”昭帝怒道,“你给朕听好了,既然你要调查此事,那好,朕马上叫北镇抚司的人进来,将这钟鎏宫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带去诏狱,将你身边的酥油的人也一并带走,咱们慢慢的查!若是查出来与你无关,那朕可以奉茶给你道歉,但是若是查出来与你有关,你待如何?”
“臣妾……”皇后一时语塞,诏狱那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褪层皮才能出来。
她身边的人保不准受不住就全数招供出来,这个赌她不能打啊。
但是陛下已经被她给激怒了,如今在气头上,她就是再怎么服小认错,只怕也不会放过她了。
皇后急的眼前都快要发黑,人也摇摇欲坠的,咬紧牙关就是不吭声。
“怎么?刚才不是很嚣张的吗?”昭帝不给皇后辩解的机会,追问道,“你倒是说啊!如果查出与你有关,你是幕后指使者,你该当如何?”
“陛下。”惠妃一看这种情况,忙跪着朝前蹭了两下,她深知皇后那个性,她当皇后这么多年,性子骄傲惯了的,又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这个时候她出言替皇后求情,皇后必定不会领情。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能不能让皇后去闭门思过就看这一次了,于是惠妃马上朝昭帝叩首,“陛下息怒啊,保重龙体咬紧。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或许只是爱女心切,如今什么损失都没有造成,陛下不如咱们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
“你又算老几!”
昭帝与皇后同时开口,都朝惠妃吼了一嗓子。
惠妃顿时身子一抖,委屈的垂下头去。
昭帝是真的被皇后给气懵了,所以才乱发脾气,见自己将心爱的女人吼的都哆嗦了一下,他顿时心生怜惜。惠妃跟着他这么多年,是他真心喜欢的人,惠妃在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皇后多少的亏,也基本不会再他的面前提及,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对惠妃实在是有所愧疚,怪就只能怪他身为皇帝,身不由己,不能倾力保护她,但是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护住她了,不然萧允墨怎么可能出生,又怎么可能长到这么大,早就牺牲在后宫的倾轧之中了。
“惠妃你起来。”昭帝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了一下,对惠妃说道。
“臣妾不敢。”惠妃垂首说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毕竟是一家人,若是真的将这件事情闹到让锦衣卫的人来查的话,只怕……”
“闭嘴!”皇后怒道,“本宫与陛下的事情哪里轮的到你来插嘴!”
“你给朕闭嘴!”昭帝怒目着皇后,指着皇后的鼻子说道,“你现在给朕听好了,你丧德跋扈,自私自利,善妒凶狠,做事手段卑鄙,朕今日看在太后与闵太妃的面子上,不将这件事情真的交给锦衣卫去查,但是这也是朕忍让你最后一次!不管建安愿意不愿意,朕都会将她嫁去柔然,她若真的不想嫁,可以,自己吊死在钟鎏宫里面,朕会以公主之礼厚葬与她,不会丢了她的面子。鄂隆多王子那边朕会自己去说。但是建安只要活着,就必须嫁去柔然!将来好好的相夫教子,辅佐夫君!给朕成就一番功业!否则永远不要踏入我大梁的土地。你给朕滚回凤翔宫里闭门思过去,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在做什么!至于平江王那边,朕会自己去安抚,你坑人家一个女儿就算,你是准备将平江王所有未嫁的女儿都坑一个遍吗?有你这么当皇后的吗?至于墨儿,你起来。”昭帝说完之后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萧允墨说道。
“父皇。”萧允墨这才起身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不知道父皇有什么吩咐。”
“这一年之中,你跟在朕的身边,为人处世,朕皆看在眼中,朕今日就立你为皇储。一会朕就会传人来颁下圣旨,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梁的皇太子。”昭帝对萧允墨说道,眼眉之间带着几分骄傲与自豪。
萧允墨顿时就有点傻住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走到皇太子的位置上……虽然现在康王已经去守皇陵了,但是皇后还有一个安王殿下……
惠妃心底一阵狂喜,她是真没想到陛下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封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这喜讯来的也太快了点。
“多谢陛下恩典!”她反应快,马上跪下叩谢皇恩,等她抬起头来见萧允墨还傻愣着站着,忙招呼他道,“墨儿,你怎么了?怎么还不赶紧谢恩啊。你父皇金口玉言,从今日起,你就是皇太子了。”
“儿臣叩谢父皇。”萧允墨这才反应过来,撩衣跪下,刚要准备磕头,皇后娘娘就一声尖叫,“陛下不可!”她终于匍匐在第,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如今她也是慌了神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什么面子啊,威仪的,这三个响头磕完,她的云鬓也有点散乱。
“朕说可以就可以!”昭帝也难得任性了一把。
其实他早就有立萧允墨的意思,只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契机,毕竟皇后还有两个儿子,按照嫡庶之分,这太子之位多半还是要考虑一下安王与康王的。
康王的事情一出,昭帝就已经心底不悦,将康王打发去皇陵看守就已经是在给皇后敲钟了,若是她再折腾下去,昭帝就会彻底的放弃皇后所出的两个儿子,哪里知道皇后是真的被他之前给宠出各种毛病来,消停了几个月,现在又顾态重萌,今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宣布萧允墨为皇太子。
按照他本来的想法,皇后自己心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哪里知道他这边话才出口,皇后就直接来了一个“不可”这两个字可是将昭帝真的给气坏了。
皇后真以为她是谁?居然还敢在他的面前指手画脚起来,他还没病,没老的走不动,如今皇后就对他如此的不敬,以后呢?万一他病倒了,或者出了其他什么事情了呢?惠妃与萧允墨蔫有命在!
“安王乃是嫡出。无论是从长幼,还是从嫡庶来看,陛下都不能立萧允墨为皇太子,应该立安王。”皇后急道,“臣妾要去找太后,去找闵太妃,让她们两为老人家出来主持公道。”
“你在朕的面前谈公道。”昭帝怒目着皇后说道,“那好,朕就给你一个公道,你去将太后将闵太妃都叫来,朕也让两位老人家看看她们眼中的皇后实际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皇后闻言惊愕的张开了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北镇抚司有你参与过所有的宫外政务的证据与文书,这么多年,朕一直都替你压着。到底是谁没有公道?”昭帝说道,“不错,无论是从长幼还是嫡庶,安王,康王都应该是太子的人选之一,但是康王无德,安王无信,若是朕真的将大梁交到无德,无信的人手中,那朕百年之后真的就没脸去见大梁的列祖列宗了!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墨儿差点被安王暗中构陷丧命的事情吗?墨儿远走边城,你们都不放过他,真的以为朕是瞎子吗?太后与闵太妃都是通晓事理的人,你去叫吧,叫来之后,让她们知道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朕看看你这个皇后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的下去。”
皇后闻言这才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走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了地毯上。
她就在刚才的瞬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原来不是她隐瞒的好,而是陛下一直都在替她记着账,陛下的处处忍让不是因为她的功劳大,而是因为陛下需要她一点点的膨胀起来,变得失去了自我,变得盲目自大,他悄然的在一边盯着她,将她做下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录在案,直等到有一天全面反扑,一下子将她从云端直接拉落到泥尘之中。
她直直的看着昭帝,随后又回眸看向了惠妃。
“我竟不知道陛下是那样爱着你!”她失神的对惠妃说道,随后她就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如同疯妇一般。
昭帝有点不忍的微微一皱眉,不错,皇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等她无限的自大的那一天,但是他也感念过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如果她能及时的醒悟,收手,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之中。
其实他都已经给过她无数的机会了。
她被嫉妒,愤怒蒙蔽了双眼,一次都没有看到,反而变得越来越嚣张,越来越自我,她也曾经是名门闺秀出身啊,知书达理,度过的书并不比他少多少,但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会对着臣子的女儿用出那样的手段呢?如果她还带着最初的心态,即便他再怎么爱着惠妃,再怎么觉得对惠妃以及萧允墨有所愧疚,太子的位置他也不得不将安王与康王考虑进去。
这么长时间了,他都迟迟不立太子,为的就是等……等皇后能醒悟,或者她一直沉沦,由她亲手将两个儿子的未来葬送掉。
“来人。将皇后带回去,关闭凤翔宫的宫门,皇后病了,需要静养。”昭帝在心底微微的叹息了一声,高声对左右说道。
内侍进来,将瘫软在地上迟迟发笑,如同痴傻了一样的皇后抬了起来,送出了钟鎏宫。
建安公主已经抖成一团,缩在一边,吓的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