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走过一个端菜的大娘,听见他们谈论的事情之后,脸色一白,低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公子,你问那个孩子干什么?”
宁时亭转过头,略有迟疑:“这少年曾经对我有帮助,我和……我家公子,想要找到那孩子,看看能不能资助一番。您认识他?”
“嗐,我知道,海边的那几户人家都贫苦,但是像那个孩子不要命的只有一个,他父母早逝,只有一对年迈的祖辈,一家子全靠他捡海蝎子卖钱活下来,可是这钱哪里这么好赚?”大娘低声说,“那男孩子,就是前几天被炼化了。头一天晚上还在炕上睡着,第二天就剩下一件衣服。”
“鬼月一开始,就是他们那儿出了事,他可不是第一个。这件事,官府还在查呢……”
*
海岸边,破败的棚屋稀稀落落地矗立在冻硬的沙砾和雪块中,与其说那是个家,不如说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窝棚。
几乎是废墟。
宁时亭和顾听霜循着传闻中的地方找过去,只见到这片废墟中,存留着唯一一个整洁干净的屋子,屋子外边贴着告示和启示,显然一开始也有官府人员过来封存,然而这么多天了找寻无果,失踪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这里也空荡荡的不再剩下什么。
“你们找鱼郎么?”旁边有一个干瘦年迈的老樵夫注意到他们,“这个后生不见好久啦,都说是被妖怪抓去炼化了,他家里的老人都出去找啦,你们有什么事情,我带话给他们。”
顾听霜打量着这破落的民居。
宁时亭伸手递过去一袋银子并几块碎银,布囊上贴了一个法术封条:“从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会突逢变故。这些银子请转交给他们家的人,我们现在想进去看看,您如果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也请跟我们说一说。”
“公子,你们是官符的人吧?”老渔民看人眼光也准,笑了笑,“这边还能有什么情况,就是穷啊。以前冬洲城没出事,还能出海捕猎,哪怕钓鱼回来吃,都是自给自足。冬洲城出事之后,鲛人海岸也封了,毒物横行,眼看着一年比一年破败……都说,冬洲城风水不好,非真龙天子压不住,晴王爷那样审慎治下了,也还是折了一个小公子,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怪事。”
顾斐音在冬洲声望很高。
宁时亭一边听着,一边进去看了看。
顾斐音沉默地自己推着轮椅,四处打量。
虽然穷困,但这个家收拾得很好。窗棂破了,用海中的黏花补上,上边还装饰了磨碎的贝壳。
连院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这边的土地都是海沙混着冬雪,坚硬无比,鱼郎一家却把后院的沙土都翻出来铲平,中间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盛装海件的东西。
里边还躺着几条海蛇和海鱼,都已经干成了一片黑乎乎的东西。
“自从鬼月之后,这边的人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失踪,尤其是老人。但是鱼郎会看家,这里,前后左右的人家都跟蒸发了似的,只有鱼郎他爷爷奶奶还在……就是没想到,遭了这一着的是鱼郎自己,以后他们家可要怎么办哟。”
宁时亭沉默着打量眼前的一切,忽而听见顾听霜叫他:“宁时亭,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长剑一挑,摆在庭院中央的水桶北打翻了过去,干枯的水产下面,藏着密密麻麻的咒术符文。
第133章
这些符文,也是整个冬洲城镇里防护的法术。宁时亭低头去看,随手拿了一根木枝,拨开上面的沙子,说:“是除煞的符文。”
“不,有蹊跷。”
顾听霜随手拔出长剑,伸手挑起一枚石子,准确地打破了那些装着海货的罐子。
出人意料的是,庭院中摆满的罐子里,全部都塞满了干枯的海货。鱼虾、海蝎子、牡蛎等等,沉甸甸的,尽数干枯,然而奇异的是,不少罐子里还有水剩着,但这些海货依然枯死了。
“啊,你们就是……”
身后传来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声音,“你们是官府的人吗?你们找到我们家鱼郎了吗?是不是鱼郎有什么消息了?”
看来那少年的家人已经回来了,在他们离开之前先到。
宁时亭推着顾听霜的轮椅,简单介绍了一下,没说自己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只是还是之前的说辞,说是曾经被鱼郎帮助过的朋友,过来看看,想知道鱼郎现在的情况。
听完之后,老人家本就憔悴的面庞顿时失去了神采,他喃喃地说:“那就是……还没有消息……”
老人家是鱼郎的爷爷。根据他的叙述,二老都已经不住在这边了,而是跟着官府的安排,搬去了城内。
只是鱼郎自己尚且下落不明,所以当爷爷的依然时不时回来看看,期望着还能看到孙子的踪迹。
顾听霜在一旁听着,随后问道:“鱼郎平常就是在这边的海岸附近打捞海货,还有捕鱼是吗?”
“不是。”老人家站起来,颤颤巍巍地给他指了指,“这边都是卖海货的,我们家里年轻人都不在,鱼郎小的时候赶不上人家壮年人,赶海出海都要比别人慢,没什么钱拿,他就自己跑到以前的鲛人族海岸边上捡东西卖,价格卖得高。”
“那么他失踪前,也还在那附近赶海吗?”顾听霜皱眉问道。“鱼郎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人,此前别人失踪的消息应该都有了,为什么他不在那时候随你们搬出去?”
“殿下。”宁时亭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顾听霜随后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像是问得不太对——紧跟着说:“我的意思时,若是舍不得海货和钱财,何必囤积这么多海货在家里,硬生生放干了。”
“这……”老人家皱起眉头,“鱼郎是这儿当家作主的,起初官府也是来人让我们走,可是鱼郎不肯。他舍不得那些海货,也舍不得停下来,我们就趁他出去的时候,带着他的东西一起偷偷搬了……但他发了脾气,之后又说有事忙着,要我们一定要先回这边来。后面就是他失踪的事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和老婆子……也不搬了。我们渔民一族,千年都要和大海同生共死,其实搬到别处去,也没什么意思……”
宁时亭安慰了老人几句,顾听霜又用他那双冷静凝定的双眼打量了一下房屋周围,说:“走吧。”
宁时亭推着他走出门去,问道:“殿下,去哪里?”
“鲛人北海岸。”顾听霜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宁时亭一怔,“我没有去过那里,你要带我过去。”
“我听他们的说法,这个鱼郎不是愚蠢燥进之辈,既然从小就有去鲛人北海岸寻找高价毒物的胆识,应该也不会为了这点海货而放弃逃生的机会,更何况我看他们衣食住行,虽然不至于富余,但是也不愁吃喝。”
顾听霜低声说,“我还是觉得后院那些干枯的海产奇怪,他为什么不卖掉呢?”
“殿下,鲛人北海岸凶险异常,如果要探查,还是让臣一个人去吧。”宁时亭说,“早在十年前那里已经变成了血族与鲛人的战场,毒物遍地,我怕……”
“小狼跟着我,不妨事。”顾听霜说,“我有灵视,能看见毒物所在。”
“只能看见活物。”宁时亭皱眉,“海底和海边还有许多……死物,一样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