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东坡是个老滑头,立马跪到飞檐底下,这处阴凉,偶尔吹过温凉的风。
卫燕思负着手走出来,将他偷懒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也没多言,冲着风禾招手,让他赶紧回趟侍卫处换一身便装,陪她出宫。
万岁又出宫?风禾问。
嗯。
西城门?
嗯。卫燕思肩头别扭的一耸。
风禾劝她别去的忠言停在舌头尖,疾步走回侍卫处。
他在惨痛的失败中汲取教训,这回留了个心眼,多带了几名侍卫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卫燕思没有异议,戴上斗笠遮住半张脸,骑在高头大马上,穿过热闹的街市和熙攘的人群,时而听见来往的行人在热烈讨论昨夜的烟火,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豪。
抵达西城门,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勇毅侯府的粥棚。
棚内有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在下人中穿梭,像一只在花海中畅翔的翩翩蝴蝶,身形欣长,气质端雅。卫燕思胸口的烦躁有了神奇的消解,比吃了冰镇的水果还管用。
她翻身下马,走进去摘下斗笠搁在矮凳上,调整神情,尽量显出温雅从容。
县主。
那人却像是没听见,擦着她的肩头走过,蹲在一处灶膛前用蒲扇煽风,待到火烧旺了,才直起腿用长勺翻搅开大锅里的米粥。
县主,我帮你吧。卫燕思凑到她跟前,贪婪地嗅上一口她体香,发热期的不适感在体内一个翻滚。
她握住她手中长勺的勺柄。
曲今影只好松手,仿佛才注意到她一般,一副略带惊讶的样子,和以前一样礼貌的行礼。
万公子心系百姓,今日又来了?她的声音不带喜怒,没情没绪的。
卫燕思倒是品出了点讥讽的味道。
猜她还在为昨夜易东坡的露骨的言辞而置气。
我来看看有没有帮忙的?
要帮忙的地方有许多,但这样的粗活还是妾身来吧。
卫燕思急忙握紧勺柄,生怕她会抢似的:熬粥不累的,我会熬粥。
既然如此,妾身就去别的地方忙了。曲今影折身去陪小杨柳,两人围在一堆大箩筐前,一件件的整理里头的衣裳。
我也会折衣服。卫燕思闪身过去,抱了一堆衣服出来放上八仙桌,有模有样的叠着。
这么多衣裳,哪里来的?
曲今影眉目浅淡:府上找裁缝准备的夏衣,但大多都是百姓们捐赠的,天太热,灾民们得有衣裳换。
卫燕思夸她一句古道热肠。
曲今影不太领情,表情轻淡的仿佛一朵云:有我跟小杨柳两个人忙活就够了,万公子别太操劳。
不操劳不操劳,为人民服务,从小事做起。
那就有劳万公子。曲今影捧起叠好的夏衣,带着小杨柳径直走出粥棚,朝福坊的方向去了。
走出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负心汉的气质。
作者有话要说:
县主也是有小脾气的~~
第16章
路过王府的粥棚时,她们撞见了渤山王,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渤山王谦和地接过她们手里的夏衣,走在她们前头,看样子是要一道去福坊。
被.干晾着卫燕思气到啃手指。
她看着渤山王就来气,据易东坡交代,是渤山王让红锦在烟花燃尽时高唱《白头吟》的。
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她背锅。
她气懑难平,甩开手中的衣裳,回到灶台前继续熬粥。
搅粥的力道大上许多,白米粥撒了一地,烫伤好几个灾民的脚,见人呜哇哇的喊疼,方才回过神,笑着赔礼。
但握在勺柄的手指十分用力,骨节发白,腕骨绷紧。
暗暗埋怨曲今影不守妇道,明明是她标记过的人,却还同别人眉来眼去。
她被这想法吓一跳,急忙甩甩脑袋。
曲今影哪里是她的人了!她们非亲非故,君子之交。就算有牵扯,也是她试图和大女主搞好关系,谨防人家未来黑化弑君。
她不过保命罢了。
米粥差不多熬好了,她一勺接一勺舀进一个个豁了口的破碗里。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越过一颗颗黑乎乎的头,张望福坊的大门。
有看到清慧县主回来吗?她问风禾。
回主子的话,县主才刚走。
卫燕思羞窘地埋头,又过了一会儿抬袖擦擦满头的大汗,问:现在呢,她回来了吗?
没有。
勺子里的米粥瞬间就不香了,像是被敌人侵犯了领土主权似的:清慧县主平日和渤山王很有交情吗?
属下不知。
卫燕思飞他一个朕要你有何用的眼神。
风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老实巴交道:微臣回宫,问问易总管。
一提及此人卫燕思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全天下都在惹她生气。
在他们不注意的某处角落,有一个老妈子在指挥下人们搭建新灶台,她大脸盘子肥嘟嘟,狡黠的眼珠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来一回。
似乎想到什么,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一下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两条短腿车轮子似的,跑进了勇毅侯府的息安院,跨过门槛,进了曲婉婉的闺房。
二小姐,大喜事!她稀落的眉毛高高抖擞着。
曲婉婉对镜叹气,打量自个儿青肿未消的脸蛋,眼皮也不带抬一下,漫不经心的道:司马妈妈,我都破相了,还有什么大喜事?
粥棚里来了一野男人,同清慧县主眉来眼去。司马妈妈边拍大腿边叫嚷着,生怕外头的人听不到一般。
曲婉婉贴在脸颊的掌心顿了一下,充满疑虑道:你从何得知的?
嗐!县主搭粥棚,各房都要出力聊表心意,你母亲派我去帮忙。
咱们二房的下人死绝了,干嘛让您去?曲婉婉一面嘲讽,一面对铜镜的自己挤了个笑,扯疼了刚脱痂的唇角,疼的冒热汗。
下人是有,可没我机灵啊!你母亲让我盯住曲今影,找她点麻烦,这不,说来就来。
野男人是谁?长什么模样?可认出是哪家的公子?
长的颇为秀气,和清慧县主那黏糊劲儿哟,老奴快没眼看了,传出去怕是要丢死侯府的脸面。司马妈妈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被某样东西恶心住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曲婉婉面朝镜子插上一只珍珠钗,打算先去西城门瞧一瞧,免得像上回一样,误把一国之君当了野男人,闹出大笑话,还白惹一身骚。
可司马妈妈拉着她,劝说:内宅的女子不便抛头露面。
曲今影去得,我就去不得呢?
怕伤了她自尊,司马妈妈琢磨着用词道:她是县主,又有太后撑腰,惯爱瞎胡闹,不知道栽在哪一天,你不同,将来是要做进宫做妃子的人,不该留有把柄叫人嚼了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