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能等回大队,找王支书了解情况以后再想办法。
老太太面前,叶龄仙只能避重就轻,“秦奶奶,丫丫在学校表现非常好。她虽然基础弱,但是很刻苦,只要用心学习,加以时日,一定会有成就的。”
秦老太却是个反客气达人,她冷哼一声,直言道:“那丫头几斤几两我很清楚,她是个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被人丢弃在山里喂狼,我捡她回来只是机缘。丫丫天生脑子笨,这是事实,你们也不用白费功夫,教她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后别被人卖了就行。”
叶龄仙怔住,她完全没想到,秦奶奶会这么说自己的孙女,“其实丫丫很努力了,她对音律特别敏感,而且还很喜欢听戏,完全可以学习这方面,不知道您平时有没有……”
“没有。她五音不全,台词都记不住,她对唱戏不感兴趣,我也不会让她沾染这些没用的东西。”秦老太打断她。
“怎么会没用?”叶龄仙急了,“我刚刚听到您唱《六月雪》?”
“那是你听错了!”听叶龄仙说出曲名,秦老太眼神突然变得癫狂,死死瞪着叶龄仙,“我不会唱戏,这辈子都不会唱戏!”
灯影里,老太太因为愤怒不安,她的脸像鬼魅一样变形。
叶龄仙被她的吼声吓住,急忙道歉,“对不起,秦奶奶,刚刚是我听错了。”
“奶奶,饭做好了——”丫丫在厨房里颤着音喊。
秦老太这才平静下来。
随后,她起身去厨房,拿了三副碗筷。
叶龄仙哪还敢留下来吃饭,连连拒绝,“秦奶奶,丫丫,我晚上还要备课,现在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秦老太没再说什么,只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纸包,又摘下挂在墙上的雨伞,不由分说,塞进叶龄仙怀里,“你拿着走,别再来了。”
老太太气还没消,仍肃着一张脸。就是有千百句疑惑,叶龄仙也不敢拒绝,不敢多问。
她接过东西,朝门口呆站着的小丫头苦笑,“丫丫,我下次再来看你。”
等出了院子,强劲的山风袭来,刮得人走不动道,站不住脚,叶龄仙这才明白秦老太给她伞的用意,天要下雨了。
万幸的是,叶龄仙出门的时候带了手电筒,这会儿拿出来照明,刚好派上用场。
山腰的路倒还好走,就是下“天梯”有些麻烦。
叶龄仙把雨伞捆在包带上,紧紧抓着锁链,一步一台阶地往下摸索。因为不熟悉路,她走得比来时还要慢。
也怪她运气也不好,才走到一半,天空就划过一道闪电,随后是几声惊雷,紧接着,弹珠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山里。
叶龄仙卡在“天梯”中间,不上不下。由于路面陡峭,风又大,雨伞根本派不上用场。天梯和锁链很快变得又湿又滑,气温也开始下降,她冷得打哆嗦。
这时候,无论向上返回,还是向下继续,都非常危险。一不小心掉下去,荒山野岭的,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只能就地想办法,先找个地方避雨。
叶龄仙擦掉手电筒上的雨水,朝四周照了照。峭壁上,似乎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小小的,黑乎乎的。
该不会是什么豺狼虎豹的洞穴吧,叶龄仙有点犹豫。
但是卡在“天梯”上,就算不掉下去摔死,也很容易被雷电击中。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翻到侧面,进洞避雨。
山洞距离不算远,碎石却很多,叶龄仙好不容易爬过去,湿透的身体几乎冻僵了。
好在,洞口虽然小,里面的空间却很大,像是一个人为的歇脚点,还堆放着干柴和枯草,并不是什么狼窝虎穴。
叶龄仙撑起雨伞,支在洞口,挡住外面的寒风。她抱着枯草缓和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才慢慢恢复灵活。
她在心里默默唱了几段戏,用来计量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现在大概八、九点了。但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叶龄仙有点害怕。这段日子,她偶尔住在学校,没有回知青点。今晚雨这么大,李青荷、朱红霜她们,也许都以为她在学校留宿,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今天出来家访,还被困在山里。
也好,知青和老乡们这会儿应该都睡下了。叶龄仙并不奢求有人来救她,路这么远,山这么高,雨还这么大,不管是谁这时候出门,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没有打火机,钻木取火摩擦了半天,好像也没有书里说的那么好使。
气温越来越低,叶龄仙摩挲着手上的鸡皮疙瘩,感觉身体里的热量在流失,心里越来越绝望。
她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把程殊墨送给她的保温杯带上,那至少能维持一点身体的热量。
好在,她又摸摸挎包,打开秦奶奶塞给她的纸袋,里面竟是几个窝窝头。
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太太,虽然语气凶巴巴,其实还是关心她的,怕下雨淋着,也怕她饿着。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叶龄仙因为不熟悉路,实在太废柴,祖孙俩十几分钟就能爬完的天梯,她硬生生走了一个小时。
叶龄仙小口小口地啃着窝窝头,既保持体力,也能分散精力。
然而,她的意志力再强大,也无法战胜外部环境的碾压。
山里的温差特别大,尤其临近午夜时,又遇上暴雨,气温只有几度。她身上穿着夏天单薄衣衫,低温已经开始让她的大脑混沌。
叶龄仙很清楚,自己再困也不能睡,她必须熬过这一夜。因为一旦睡着,她的身体会迅速失温,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为了保持清醒,她咬咬牙,捡起一根尖锐的树枝,在小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可这只能清醒一时,到了后半夜,叶龄仙迷迷糊糊躺在山洞里,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生离死别,喜怒哀乐,好像全凭老天爷的心情。
真是不甘心啊!
她还没有高考,还没有离开老树湾,还没有正式登上人民大剧院的戏台,甚至,她还没有等到程殊墨的答案。
心比天高,又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