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布虽然没做成喜服,但王大婶裁下一大块,给叶龄仙做了一个喜庆的红盖头。她还拿出刺绣绝活,绣了鸳鸯戏水,并蒂莲开,全都绣得活灵活现。
但是就因为这顶盖头,六月六婚礼这天,叶龄仙全程被蒙在一片红云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听见一大早,唢呐和锣鼓就热热闹闹地响起。
她还听见,外面有人喊“新郎官来迎亲了”,朱红霜和女知青们却堵着宿舍门,非要让吴俊和猴子一边做十八般武艺,一边唱《知青之歌》,把他们累得脸红脖子粗,这才解气地打开门,应允道,“程殊墨同志,现在你可以给新娘子穿鞋,把她娶回家了!”
紧接着,叶龄仙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芊芊玉足。新娘子的脸,顿时比眼前的盖头还红。
天气本来就热,热闹和喜庆刺激着感官,让她忍不住晕眩。
后来,不知是公社哪位领导,也来参加婚礼,派了小轿车把程殊墨和叶龄仙送到婚房,还做了证婚人念了祝词。
进大门的时候,按照当地的习俗,王大婶还放了个火盆,挡在路中间。
叶龄仙晕晕乎乎,犹豫着先抬哪只脚,下意识想自揭盖头,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手臂还没摸到盖头一角,就被身边的新郎官打横抱起,一个大步跨了过去。
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大家都笑,“这新郎官也太心疼新娘子了吧!”
程殊墨不管别人,只轻声警告怀里的小姑娘,“老实一点,别乱动。”
叶龄仙心里一激灵,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抱进了洞房。
紧接着,她眼前一花,红彤彤的盖头被人揭下。程殊墨半蹲在床边,直直盯着他的小新娘,一双眼眸柔情似水,灿若星辰。
叶龄仙有点害羞。她知道,自己今天一大早,就被王大婶、刘主任叫起来,画了具有当地特色审美的新娘妆。脸上红红绿绿的,一定不怎么好看。
可是,男人炙热的眼神,却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仙儿,我可算把你娶回来了!”
程殊墨刚刚喝了酒,连儿化音都带着微醺的韵味。很普通的昵称,却被他念得氤氲多情。
“程大哥……”
叶龄仙刚开口,几个婆子媳妇儿就后脚跟进来,笑着埋怨,“哎呀,新郎官怎么猴急猴急的?快去,前院一堆大老爷们儿,等着你敬酒呢!”
她们不由分说,把程殊墨推了出去。
叶龄仙哭笑不得。不过,也得益于这帮“娘子军”,外面一堆想看新娘、闹洞房的半大小子,愣是一个也没进来。
直到华灯初上,宾客们陆续回去,小院渐渐安静下来,叶龄仙才敢放松下来。她站起身,欣赏这第一个真正属于她和程殊墨的共同的家。
这里虽然只有两间房,但是每一间都很宽敞。墙壁刚刷过,干净得一尘不染。家具和床也都是新打的,带着原始木材的松油香。
桌子上不仅有梳妆镜,还摆着一副化妆盒,叶龄仙打开,里面香皂、雪花膏、洗发膏一样都不少,甚至还有一只胭脂色的口红。
叶龄仙想起他那一句“交给我来办”,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细心,连这些女孩子专用的小东西都能备齐。
不过,当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新娘妆”时,感动立即变成了惊吓。对着这么一张“大花脸”,程殊墨今天到底是怎么做“含情脉脉”的呀!
叶龄仙果断决定,换掉衣服,先去洗把脸。
水房就在隔壁,叶龄仙一进门,就感到了莫大的惊喜。
水房经过改良,不仅接通了水管、做了排水道,还多了城里才有的洗漱设备。
墙上甚至挂了一个花洒,花洒旁边连着铁制的水箱。水箱虽然不能插电,但是用暖瓶倒进热水,就成了机械式的热水器,就连冬天也不用去澡堂子了。
虽然昨晚刚洗过,叶龄仙还是迫不及待地用这套装备,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
所以,等程殊墨应酬完,终于锁好大门,再次回到卧室,白天还浓妆艳抹的小媳妇儿,已经变成了清水出芙蓉。
程殊墨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嗅着她发丝间的芳香,“‘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首诗的妙处。”
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叶龄仙没想到程殊墨说起情话来,竟然这么缠绵。
他今天穿着崭新的军装,脸上倒没怎么打扮,只是头发剪短了一些,少了往日的阴戾,清爽、英俊又儒雅。
他在外面应酬了一天,衣服既没有弄脏,也没有褶皱。叶龄仙在他颈间嗅了嗅,果然闻到更浓的酒味。
叶龄仙心疼,“王支书他们又灌你酒了?吴俊、侯学超他们怎么也不挡着点?”
“只喝了一点点。”程殊墨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很男人,也有一点孩子气——如果他的手没有放在不该放的位置上的话。
叶龄仙又羞又怕。她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推他去隔壁的水房,“你快去洗个澡,热水我都烧好了。”
夫人有命,怎敢不从。程殊墨觉得他这辈子洗澡都没有这么仓促过。
然而,他洗完澡出来,叶龄仙已经远离床榻,披了外套,在书桌前正襟危坐。她手里,是那本厚厚的“《科学养蛙指南》”。
叶龄仙有点心虚,“那个,程大哥,我们之前约法三章来的。现在我们还小,第一,婚后要以读书、高考为重,你不能让我现在就怀孕。第二……”
“第二,我要支持你继续唱戏。第三,我要认真学外语,考上外交学院。还有吗?”程殊墨没好气地接过来。
叶龄仙如释重负,无辜地摇了摇头,心虚归心虚,这可是他婚前答应过她的。
其实,只要程殊墨愿意好好学习,不考外教学院、考其他大学也行。不过,新婚丈夫现在显然心情不佳,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程殊墨板起脸,把书扔在一边,故作严肃:“很遗憾,小叶同志,学外语可以,但是今晚我不学英语,我要学法语,而且你要跟我一起学。”
叶龄仙困惑:“法语怎么学,我们又没有工具书?”英语她都不怎么会,法语更是零基础。
“不需要工具书,我自己就是活词典。学之前,做好仪式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