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瓯市这边的土老板们,社会关系基本就在东瓯市范围内,除了东瓯市自己的企业,外地企业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为他们承担这么大的风险。除非他们再拿出高额的利息,可是……
完全没必要啊!
以前拿出高额利息吸储,是因为没有资金,但现在市里把钱送来了,他们干嘛还要分钱给别人。脑子有坑,坑里填屎,屎里有毒吗?
“不用啊!市里给的钱,利息能少两个点,干嘛找别的银行?”
一个大佬忍不住兴奋地喊道,“以后我们大家,跟市里就是一家人了啊!”
“所以嘛,我都说了,市里和大家,是站在一起的!”诸副市长满面笑容。
但就是边上四大银行的东瓯市支行的人,略微有点笑不出来。
这下子,东瓯市的房企不跟他们贷款——账目上亏倒是没亏,这几年赚都赚吐了,但是话说现在东瓯市房地产市场行业这么好,那特么少赚就是赔啊!
不过东瓯市的康知府这么霸道,愣是用行政命令把企业和他们的借贷关系给解除了,银行方面虽然很不满,可康知府之前半个月,已经通过更高位置上的人,做通了相关方面的工作。上面的上面既然都点头了,下面也就没办法了。
不过今年的年终奖金,要比去年少一点,那是无法避免了。
十月底……
接下来两个月,银行利润惨淡哟……
“抓紧吧。”诸副市长,对市府办的工作人员们点了下头。
市府办的工作人员们,立马将另外一份文件,快速发到现场每个房地产老板的手中。
老板们这回想都没想,直接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而且因为是和银行的直接关系,银行的人处理得也很快,四十分钟不到,所有的房企,就还清了之前向各家银行借的钱,转而和市里形成了新的债务关系。
安大海借银行的两个亿,也变成了欠东瓯市政府两个亿……
但年贷款利息从原来的12%降到了10%,直接省掉了400万。安大海打心底里其实看不上这点鼻屎大的小钱,可是个别借款额度较高的房企,那可就不一样了。
“感谢大家。”康知府拍了拍主席台上,新摞起来的一叠文件,看着台底下几百双神色各异的眼睛,心里头最大的一块石头,已经彻底落下,“那么到现在,我们这边的所有制造业企业,和东瓯市的房地产项目以及相关企业和相关业务,就完全脱钩了。”
满屋子数量比房企还多的制造业企业的老板们,各个都拉着脸,不想说话。
还有人为了表示愤怒,故意用比较大的声音,“悄悄”议论。
“我们把钱拿出来,市里把钱塞进去,那不就成市里吃了我们的股份?”
“是哦?”
“那就是本来该我们挣的钱,现在都让市里赚去了?”
“是啊!”
康知府听得笑了笑,“我知道,个别企业的老总啊,董事长啊,现在可能对我们的措施,多少抱有一点不理解和不高兴,但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们。大家呢,原本吃着房地产的红利,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我们现在说,这么搞有危险,不让大家赚这个钱了,大家当然会不高兴。
可是,我还是要强调一点,幸好我们市里,今天做了这样的安排,不然万一哪一天,楼市突然崩了,你们房企卖不出房子,还不出贷款,你们制造业企业,执行不了担保合约,企业资金说断就断,那到时候你们完蛋,今天来这里的银行的工作人员们被你们拖累,我们这些人,收入有责,丢了官帽事小,害了东瓯市老百姓事大,大家都要倒霉……”
“别说了,钱都让你们赚走了,还说那么多干嘛啊?”
会场内,终于有傻逼再也憋不住了,没好气地起身问道,“我现在能走了吧?”
“可以。”康知府面带微笑。
那个在东瓯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二话不说,扭头就带着自己的秘书走出了会场。
“还有人其他人要走吗?”康知府问了句。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
还没完?
人精们真的很精,没人吭声。
康知府这才缓缓道:“那么,现在开始今天的最后一个议程。为了补偿我们带给大家的损失,市里已经决定,向各位今天到来的我市的龙头制造业企业家们,发行一笔地方公债。大家刚才从房企中抽走的资金,可以用来向东瓯市城开银行购买公债,年利率六个点。”
嗯?!
这话一出,滕柏寿和全都有他们的眼珠子,忽然又有了光芒。
一年稳定六个点,随便比之前的收益低了一半,但也可以接受的啊!
而与此同时,安大海这个专业放贷老鸟,则瞬间想到了其他方面。
奶奶的……
市里让制造业退股,自己吸走制造业的这部分钱,给6个点的甜头,然后再拿这笔钱借给老子,老子要还10个点,半毛钱没出,就白赚4个点!还特么的顺便买走了那些制造业企业原先的股份,相当于房企接下来赚了钱,还得给市里发分红!
你妈逼的超级空手套白狼啊!
还骗老子说是为了预防风险!
老子还得对他们千恩万谢?!
到底是哪个龟孙子给他们出的这个主意?!
我特么……佩服!
“阿嚏!”
“阿嚏!”
“阿嚏!”
千里之外的申城,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江森,连打三个喷嚏。
老苗和陶润吉吓得半死,“怎么了?”
“没事。”江森一抬手,“应该是千里之外,有人在管我叫爸爸。”
老苗:“……”
陶润吉:“……”
东瓯市的会场内,此时正一片欢呼。
康知府和狄市长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解除了危机,理顺了复杂的线头,外加上并没有把这群东瓯市的土豪们得罪死。
狄市长不禁由衷佩服道:“康书记,厉害。”
康知府淡淡一笑。
江森那小子,本事可以的……
主席台下,滕柏寿的脸色变了又变,但终于,没之前那么愤怒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今天的这场超长会议,终于结束。
几百个老板们,盖楼的脚步轻快下楼,卖货的也不算心情太差,毕竟,归根结底,公债确实没有任何风险。胆子小一些的,做事风格稳一点的老板,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午后的夕阳下,东瓯市行政中心的正门大开,数不清的豪车,从幸好足够大的中心深处开出,驶出中心大门。滕柏寿的车内,他和全都有两个人互相对视着,面色又逐渐阴沉下去。
“市里这么干,不对吧?”全都有问滕柏寿道。
滕柏寿的眼神越来越阴冷,沉声道:“他搞我,我难道不会搞他吗?”
……
另一头,行政中心一号楼里,康知府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下子,东瓯市的房价就算今晚就崩,那么最多也就亏掉市里的一部分财政,还有部分老百姓的血汗钱,但是最多两三年时间,一定能缓回气来。
而如果不崩的话,那当然更好,只是房企的数量,或许还需要再调整一下。
“老康。”莫怀仁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康知府一点头,莫怀仁走进来,说道:“诸副市长,挺高兴的。”
“他当然高兴。”康知府道,“他家里的小朋友,手笔不小啊。”
“那我们……继续?”
“当然要继续。”康知府走进办公室隔壁的休息间,拿出来一个小皮箱,“风险还没解除,老百姓的钱,就不是钱了?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那就干脆做到底。”
莫怀仁道:“那会得罪很多人啊。”
康知府直起腰来,“老莫,用封建时代的话说,我是东瓯市的父母官,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别人不敢干的,就得我来干,我首先是要对得起老百姓,然后才是其他人。你别忘了,你也是党员。东瓯市这个地方,要是连你我都退缩了,那就没底线了。”
莫怀仁点点头,“我肯定支持你。”
“你当然得支持我,不然我把你从瓯顺县调过来干嘛?”
康知府好笑道,“房地产的三笔资金的最终流向,市财政、银行还有那些放贷的,银行的钱,现在控制住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
“你要去省里做行动前的汇报?”莫怀仁看着康知府收拾文件,不由问道。
康知府头也不抬,“首都,今晚十点到,当面跟首长汇报清楚。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就能回来,该查的人都查清楚了,你和老狄,替我看着点,等我一走,机场和火车站马上派人看好,有任何风吹草动,先抓了再说,别让人跑了。”
“知道。”莫怀仁点点头,“不过应该是不会了,都以为咱们要他们同流合污了,看他们一个个高兴的。”
“也行啊,只要合法合理,既能解除风险,市里也能增加点财政收入,何乐而不为?”
康知府说着,左右又看了看,看到放在自己另外一张办公室桌上的某本野鸡期刊杂志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拿了过来,一起放进了文件箱里。
莫怀仁没说话,那个期刊,他认得的。
江森的那篇预警论文,就写在上面。
包括今天他们动手的步骤,论文里也都简单地提到过。
“走了。”康知府拍拍莫怀仁的肩膀。
两个人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当整个东半球逐渐转黑,一架飞机,在东瓯市的夜空中划过,直奔遥远的北方。
与此同时,一封匿名信,被发到了曲江省某监察机关的电子邮箱中。
滕柏寿捧着拳,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嘴里嘀嘀咕咕。
而远方的申城,江森则像往常一样,结束训练后回到家,打开电脑,继续骂人。
“放毒只是三马问题的表象,三马最大的问题,是骨子里不拿老百姓的命当回事,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凌驾他人之上。你不拿老百姓的命当回事,那老百姓当然也不拿你当回事。你哪天倒闭了、破产了、完蛋了,大家不仅不会当回事,还要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死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