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日子,险些叫个娘们儿冲到太极殿去发疯,平日安插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更不要说白太妃嚎的那一嗓子,虽然才说了一句,就被大伙儿争着抢着截断了,可只那一句,也就够麻烦了。
皇太后移驾观礼去了,西苑里的太妃太嫔们都悄没声儿的,焉知没有躲在屋里竖着耳朵听热闹?更不要说个个屋里还有一大堆宫女内侍。
真要杀,倒不是杀不完。可皇爷原本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就连白太妃本人,念在她是四殿下生母的份儿上,兹要她安分守己,九五至尊,哪至于跟个失业寡妇计较?
千怪万怪,还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皇帝正儿八经登基了,后宫的位份也就该定下了。原先的太子妃自然是皇后,母仪天下。太子嫔黎氏为宁妃、眉舒为恪妃,病故的柳奉仪追封良妃,善善为容华,虽稍低于其他几人,毕竟亦在九嫔之列。
有品级的妃嫔们,都可由皇后领着,来仁寿宫给皇太后行礼问安。
善善与宝珠经久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宝珠奉茶时,善善拉了拉她的衣裾,对她笑了笑。
宝珠亦回报一笑,恍惚有种劫后余生的滋味。
太后见了她们俩,都忍不住感慨:“当年你们几个在廊下踢毽子的情形,我都还记得呢。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大柳小柳,宝珠玉珠,秋月秋水,宫女儿取名字多是成双成对的,如今人却各奔东西、甚至阴阳相隔了。
皇后连忙逗趣道:“上古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母后长命千岁,故而有此感叹。”
这玩笑并不令人开怀,太后勉强笑笑,对宝珠道:“你陪着容华逛逛吧。往后常来仁寿宫,见面的时候就多了。”
善善连忙起身,和宝珠一道谢恩,退了出来。
二人也不走远了,就在院子里看鱼缸里的睡莲。善善看着自己映在水面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我有六年多没见过太后娘娘了。”
“可不是。”宝珠说:“从前还能去内训堂的时候,每每见着你,回来了娘娘总要问一句。”
善善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宝珠:“你这个人…”
她没说下去,因为觉得没什么意思。皇帝待她平平,太后也待她平平,她又没有好的出身,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被偏疼,无非靠着是东宫跟过来的老人儿,熬年头混资历罢了。
容华之位已然很高了,柳芽儿若活着,大约也是九嫔的位份。只因是在那样的时节下病故的,皇帝心里歉疚,追封了个妃位。
饶是这么着,眉舒心里还不平呢,觉得自己不该和她们是一等。
宝珠见她略显郁郁,正要开口关切,宫门前站班的内侍进来禀报:几位太妃太嫔来了。
第53章 .五十三云片糕
太后命请,小辈儿们纷纷站起身来蹲礼相迎。
白太妃没来,为首的便是乔太妃,白太妃的侄女、如今的白太嫔也在其中。
乔太妃率领着大伙儿要向太后行礼,太后忙叫眉舒拦住,搀着到一旁落座:“已经是太妃了,何苦还这般多礼?咱们老姐妹往后作伴的日子还长呢,不必太见外了。”
乔太妃笑着应了,又说:“九儿仰赖她皇兄照拂,换了个大夫,这回开的方子吃了,倒很有起色,过两日我带她一块儿来给娘娘磕头。”她们母女明里暗里实在受了皇帝不少恩惠,无论白太妃上回的话是真是假,她都有必要来知会太后一声。
偏生白氏的侄女儿不知怎的,也要跟着同来,乔太妃若十分推辞,又怕她起疑心,这下子一行人成了一堆人。
太后想了想,说:“九儿就要满十五了吧?今年笈礼不能大办,要委屈她了。”
乔太妃立刻正色道:“没有父生母鞠,哪来的她这个人?为先帝尽孝,自该放在头等。”
太后见她始终略显心神不属,料想她不会是单来串门闲话的,然而又带着这么些太嫔们,不知是何用意。
乔太妃也正发愁如何摈开旁人呢,忽然见一只雪团儿似的小猫,迈着不足人手指长的腿进门来,冲众人娇声娇气地叫着。
这猫儿是皇帝吩咐人给太后抱来解闷的,到昨日才满月,尚还十分黏人。生得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两只圆眼睛则是一黄一碧,愈添可爱。太后见了尚可,杏儿胭儿等小宫人无不争着抢着要摸要逗、爱不释手。
这会儿小家伙在太妃太嫔们面前又卖了乖,太嫔们年纪其实都不大,也多是爱这等绒团儿的,坐在最下首的那一位还拿了点心去逗它。
太后一笑,见宝珠跟在后头进来,便对她道:“怎么把它带来了?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胆子奇大…”
正说着,众人低声笑起来:原来白太嫔裙上系着一条玄青二色玛瑙丝绦,因她方才略动了动,流苏轻晃,惹得小猫儿登时挨过去,半立起来,伸着前爪就要去够。
可惜小家伙实在身量不足,这一蹴不曾得手,反而一个不稳,歪倒在高几的腿上,上面搁着的茶盏一摇,水溅到乔太妃身上了。
“我就说它讨打!”太后嗔了一句,吩咐众人:“还不伺候太妃去更衣!”
屋中侍奉的人连忙领命。宝珠正要遣人去取乔太妃的衣裳,白太嫔站起身来,称自己也须理容,告退过后,暗拉了宝珠一把。
乔太妃那边有柳叶儿在,宝珠便从善如流,带了其他几人跟着白太嫔去了。
将白太嫔请到西梢间来,宝珠刚接过胭儿捧来的梳妆镜,听见白太嫔道:“你留着就是,其他人在外边等。”
今儿怎么个个都找她有话要说?宝珠让众人将手里的东西搁好便退出去,自己掩了门,再回头却见白太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心里大惊,又不好大肆声张,一面跟着跪下来,一面还竭力要搀白太嫔起来:“太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这样实在折我的寿啊!”
白太嫔却只苦笑着摇摇头:“这话,我站着实在没脸说——求你,救救我姑母。”
宝珠越发不解:“白太妃怎么了?”
“她脚崴了好几天,已经肿得透亮了。说起来不是大病,可因为她触怒了皇上,没人敢插手这件事儿,就这么走不得也坐不得的,比困着等死也好不了多少。”白太嫔语带不忍:“我知道,挟恩图报,是最令人不齿的行为,可就当看在我当初替你报信儿的份上,舍她一条命吧!”
她说得伤心,一时泪如雨下,宝珠却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道:“皇上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况且,往日那些龃龉,如今也都过去了。真如太嫔所说,那么其中或许有隐情,或许有误会,总要您向太妃请教明白了,我才敢向主子开这个口。”
白太嫔明白她说的在理。然而姑母崴脚当日她身上不舒服,起得比平日迟许多,并不清楚姑母如何冒犯了天颜,如今再问,恐怕也未必能问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