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这晚上,李老二,李老三,以及躺在竹床上时不时打着鼾的李老四凑在一块,在院子外面乘凉闲话。
“小妹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发啥疯,除了老五,咱们兄弟四个哪房人没被她折腾?大房的大宝,大丫,二房我跟二丫她娘,三房二宝,老三媳妇看到她就躲,也有事吧?还有就是四房的老四。就连咱老爹,快六十岁人了,天天还管这管那,这叫啥事啊?以往她搅风搅雨的,也没管这么宽。外人知道了,还当咱家没人了,才让她李小六当家做主呢!”李老二唾沫横飞。
李老四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道:“小妹也是为咱们好,最起码她没逼我喝符水,让我差点疼死。”
“嘁!出息!我跟老三那是担心你!翻篇的事不许再提,不然伤感情了啊!”李老二说完,转而又愤愤道:“最近小妹有点太嚣张了,我不真有点看不过眼,老三老四,不如咱们想想点子教训教训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让她知道啥叫尊敬哥哥们!也好让她消停一阵子!”
李老三轻笑:“找她麻烦?这个还得看机会。不过要是只想给她找点事干,那倒是简单。”
李老二眼睛锃亮。
这天清晨,黄广玲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昨晚剩下的一点米饭放在水里冰着,拿出来加一碗水烧开,就是她今天的早饭了。
吃完头发随便一扎,人便急急忙忙出了门,直接朝竹林里去了。
她在竹林里等了几乎快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李三丫。
李三丫见黄广玲要往她这边靠,忙打手势阻拦,小脸上满是戒备和警惕,“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会紧张的。”
黄广玲脸上堆笑,“好好,三丫你别那么紧张,你愿意帮广玲姐这个忙,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我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
原来自从李青梨拿走黄广玲的日记本,她日夜难眠,时常担惊受怕,就怕李青梨哪天带上日记本去公社乃至革委会告发她,所以她做梦都想偷回日记本,只是苦于没找到机会。
近日她得知李二丫和李三丫最近都睡在李青梨房中,她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李家几个小辈她都认识,李二丫胆子太小又老实,李三丫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刚好适合干这事,于是她便找上了李三丫。
不过她说话时还是修饰了一番,就说自己落下一本笔记本在李青梨那儿,但是她和李青梨关系恶化,李青梨现在压根不跟她说一句话,她没办法,只能找上李三丫帮忙。
当然,她不会白让李三丫帮忙,事成之后她会给李三丫一点报酬。
不过李三丫这丫头心眼确实多,她说自己可是冒着得罪小姑的风险帮忙,所以她要求黄广玲先给一半的好处,并且人家还不满意两毛钱的报酬,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块钱,这才愿意干。
黄广玲心想这个机会太难得,而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所以便忍痛将自己写了四五封信才跟父母要来的十五块钱拿出五毛给到李三丫手里,想着只要日记本拿到手,她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自己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哪怕李三丫看了日记,哪怕李青里姑侄俩在村子里胡说八道,她们口说无凭,自己再卖卖惨,有几个信啊?
更甚者,如果李青梨敢胡说八道,自己刚好就有理由去公社举报她,理由就是她胡言乱语,诋毁一个无私投身建设祖国事业的知青的名誉,破坏人民团结,挑拨群众之间的感情!
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至于趁人之危的李三丫,教训一个黄毛小丫头还不简单?
她翻来覆去熬了一夜,天一亮便迫不及待来到竹林等李三丫,现在李三丫终于出现,并且她还清楚地看到李三丫怀里抱着她的日记本——熟悉的封皮,封皮上还有她写的名字,这叫她如何不心跳加速,如何忍得住兴奋?
黄广玲甚至主动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两张绿色的钱票,对着李三丫挥了挥,诱/哄着道:“三丫,我早饭还没吃,咱们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李三丫眼睛飞快在四周看了一圈,再回头黄广玲却又无声无息靠近了几分,她连忙往后退,小脸也黑了,故作凶狠地道:“叫你别靠近你没听到吗?再靠近我就走了!”
黄广玲见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就更笃定李三丫没有诓骗她了。
“好好。但是我不靠近你,我怎么把钱给你?”
李三丫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板着小脸道:“你先把钱放在那,然后我再把日记本扔到另一边,这两个地方距离差不多,到时候我俩各自拿自己的东西,谁也不干扰谁!”
黄广玲心里暗骂李三丫小小年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真叫人讨厌,但是表面上还是笑着答应了。
五毛钱放好,随之日记本也被扔了出去,黄广玲的视线一直随着日记本呈抛物线坠落,然而日记本还没落下,李三丫就跟一只矫健灵活的小兔子瞬间蹿了出去,跑过去捞起地上的钱一阵风跑,转眼间跑的没了影。
黄广玲心头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抄起日记本打开,只见里头却是用过的废本,只有第一页是崭新的纸张,上头龙飞凤舞写了十几个大字:你爹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嘛?
竹林外的草堆后面,李青梨正抱着胳膊打瞌睡,忽然竹林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骂声:李青梨!!!
李青梨淡定地挖了一下耳朵,吹了吹手,然后咧嘴笑了,笑的梨涡都不甜了,反而有那么点蔫坏。
李青梨从倒横的树干上跳下来,哼着小曲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余光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她睁大眼睛看过去,竟然是傅白。
只见傅白背靠樟树,所坐的是一截圆滚滚的老树干,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抵在对面树上,腿上放着一本半旧的书籍,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朝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
李青梨看看他,再看看竹林,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白乌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上挑的眼尾锋芒尽显,唇角一弯,笑笑,坦然且坦诚地道:“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你和你侄女来之前的半小时左右。”
李青梨眼睛瞪得老大,“那我和三丫说话你岂不是全听到了?”
傅白略带歉意地微微一笑,“我听你和你侄女说的那么起劲,我倒是不太好意思打扰。对了,上回忘记告诉你,苏茵出事那天我没去县里,你和刘玉欣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模模糊糊听到了几句……”
李青梨身子往后仰,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凶光:“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干嘛?我可告诉你,我可有五个亲哥哥,十个侄子侄女,堂哥二十来个,表兄弟姐妹二十个,表侄子侄女四五十个,加起来一百多号人,你说话之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啊!”
傅白仿佛没听懂她话中的威胁,目光温和,用清凌凌的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你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顿了一下,反问道:“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坦诚不是必须的么?难不成你上次说做朋友的话只是客套,实际上……”
李青梨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因为继承了刁婆子优秀的变脸基因,她秒从凶神恶煞反派脸换成春风化雨挚友脸,亲亲切切地道:“没有客套!我们就是朋友!能有你这么优秀的知青朋友,是我的荣幸。”
傅白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两人话没说完,知青大院里突然传出争吵声,李青梨竖起耳朵,听出其中有刘玉欣的声音,当即小跑着往知青宿舍而去。
“……事到如今还让我举荐你上工农兵大学?梁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李青梨到达知青大院,见到的就是刘玉欣和梁磊两人在灶房里对峙着,刘玉欣眼镜歪了都顾不上,眼泪在眼里疯狂打转。
梁磊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来看热闹,目光闪烁,表现得好像很无奈一样:“玉欣,你家里出了事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我不过你找你借本书,怎么扯到工农兵大学上去了?”
摆摆手就要走:“算了,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计较这些。”
李青梨冲上去狠狠撞了下梁磊的胳膊,挽住刘玉欣的手,笑嘻嘻地道:“刘老师还能心情不好?刘老师,我可听我三堂哥说了,县里已经正式定下工农兵大学名单,其中就有你!你只要再做一次正式体检,填一份正式表格,不用多久就能去大学报名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嘛?”
此话一出,全院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