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笑得开怀,他们身后有小孩跑过,正抬着那碗酒酿元子,拉了拉唐户陆的衣角。
“哥哥,可以再加一碗这个吗?”
唐户陆赶快让他回位置坐好,连声答应道:“可以可以,厨房里还多着呢,有没有还要的客官,我给您一并端来?”
周边有不少人响应,这吃饭倒像是在看戏一般热闹。
“这是火腿吗?怎会如此好吃?”
有人夹起了那一小碟里薄如白纸的金华火腿,嚼过后惊叹不已。
“伙计,再来一碟!”
一旁走来走去的伙计赶快点头,匆匆放下手中盘子:“客官,我马上给您送来,稍等。”
食客们在此处尽情侃天说地,有富家子和高官,但也有普通百姓,他们都为美食同处一地,在这令人心安的烟火气中过着这团圆的中秋节。
踏仙楼一时间热闹无比,生意红火至极。
“客官请进,今日中秋蹭团圆福气,可否在我们这张红纸上写些祝福语?”
唐户陆笑着开口,那张红纸上已然写下不少祝福语。
“长明,快醒醒,今日该你去广庭宫洒扫了。”
略沉的女声由远到近,带着些空灵的回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呼唤。
姬恪迷迷糊糊坐起身,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雪色。
他此时正睡在走廊上,寒风刺骨,院里那棵桂树上压着厚重的白雪,枝桠微弯,只剩一些树叶挂在枝头苟延残喘。
只看着这景色,他便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
这是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即便他面上没有多少神情,看起来不怎么冷的样子,但发乌的唇色还是泄露了他现在的状况。
洒扫?什么洒扫?
姬恪站起身,身上只有一件用来御寒的薄衣,这冷风似乎吹得他有些不清醒。
对了,他是辅礼亭中的奴隶,今日轮到他去广庭宫洒扫了。
他摇摇头,回到大殿中拿了笤帚,吃力地提了水桶,再穿过三三两两挤在一处说话的女人堆,兀自走出辅礼亭。
门口站着两位值守的太监,见他出来后替他打开脚铐,发了腰牌,随后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向远处抬了抬下巴。
“广庭宫可是皇后住所,别这么木,放机灵一些。”
姬恪没有回话,安静地接过牌子后转身离开,满地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的背影没有半点摇晃。
那两位守门的太监看了后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这辅礼亭就他一个男童吧?听闻他母亲前日去了,这以后待在女人堆里可怎么过?”
另一人不屑地翻个白眼,手拢在袖子中,不想让风透进去。
“都净身了,小小年纪又长得成那样,说不定有心思想的也不是女人。他不如考虑考虑以后能不能出辅礼亭吧。”
“呸,都是奴隶,比咱们还低一等,看他走路那样,神气什么?”
这些调笑并没有压低声音,全都顺着凛冽的冬风吹到他耳中,刺骨又冰冷。
走了一小截路后他便放下木桶休息一会儿,他如今七岁,这木桶对他确实重了些。
停停走走不少时间,他一言不发,只冒着寒风前行。
御花园中种着淡黄的腊梅,一点不如那红梅惹眼,却还是得到了他状似无意的一瞥。
梅树下有不少皇子皇女在玩耍,穿着最为暖和的绒皮斗篷,周围跟着不少同样穿着精细的宫人。
他只淡淡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
“给本公主站住!”一道清脆的女童音叫住了他。
不知是哪位公主,穿着红皮小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前。
小姬恪没有抬头去看,只放下笤帚和木桶,跪在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辅礼亭明奴,见过公主殿下。”
声线平淡,不带一丝波澜起伏,也不带一分谄媚讨好,似乎就仅仅是行了个礼而已。
地上的雪有脚踝那么高,初初跪下时是松软的,但几声咯吱声后便硬得让人膝盖痛。
“本公主今日再问你,为何每次路过时都要看这梅花一眼。”
如玉公主叉腰看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每次她到梅花树下玩耍时,他经过都会看一眼,她总觉得是在看她。
到底是六七岁的孩童年龄,被这样好看的人频频注意,心下自然有几分自得。
她已经同其他哥哥姐姐们吹牛了,这小奴隶就是喜欢她,她非要问出个结果来不可。
“奴只是看梅花而已。”小姬恪轻轻回了这句,顿了一瞬后他又开口。
“请殿下恕罪,奴还要去广庭宫洒扫,还请殿下放奴一马。”
被压得紧实的雪凝成了冰,膝盖被硌得发疼,化开的雪水也浸过裤子和衣袖,冻得小姬恪又打了个冷颤。
看着他披散在雪色中的鸦发和垂下的长睫,明玉公主撇撇嘴,看向身后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