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光赶忙绞了条热布巾递给韩知竹替程雁书擦汗,自己又赶忙绞了一条,替宋谨严擦着他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薛明光擦了两下,宋谨严便皱着眉一抬手拦住了拿着热布巾往他额头上乱按的薛明光: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薛明光委屈地把热布巾塞到宋谨严手里,你自己来好了。
韩知竹用热毛巾轻轻擦干程雁书脸上被痛逼出来的汗,依然带着担忧问宋谨严:宋少掌门,钩子虽然已经取出,但到底深入我四师弟的血脉,会不会有遗毒或是隐患?
宋谨严摇摇头:钩子不会了。不过,我发现程师兄的灵力确实微弱,这一点还请韩师兄不要掉以轻心。
缓过来一些的程雁书躺在榻上,悄悄看了眼韩知竹对于宋谨严说他灵力确实微弱的反应。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韩知竹抬手轻轻拍了拍程雁书放在薄被外的手背,给了他明确的安抚意思,对宋谨严道:我会日夜留心。
而薛明光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异常认真严肃地说:你们觉不觉得最近遇到的妖,好似过于强悍了?
确实。宋谨严赞同点头:以往虽然时不时有妖孽为患,但全都是魔魅之窟被封印后借着些穷山恶水生长出来的不入流妖魅,根本不入他们四极的眼。
但自从那被飞光珠所控的魅妖出现后,他们每每遭遇到的妖魅几乎皆不可小觑。若不是另有魔魅之窟类似的聚魔气之地未被发现而有妖魅借助其强大魔力生发出来,便有很大可能是四极封印已然镇不住魔魅之窟,波及万妖塔底所镇之妖了。
宋谨严道:熏风庄和泰云观都没有查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被盗取的蛛丝马迹,但我们却发现飞光珠和若木之墨上都附有不同寻常的魔气,在被打入魅妖体内之前,它们很有可能不是被封存在魔魅之窟里,就是在极度接近魔魅之窟的万妖塔底。
但铸心堂日夜镇守万妖塔,怎么可能有人能轻易潜入万妖塔底而不被察觉,甚至还接连纵走魔物?薛明光眼里闪过犹豫和犹疑,若不是潜入但铸心堂谁能有此能耐谁又有动机?
韩知竹道:明日一早,我们便上铸心堂告知白掌门进展和细节,由他去做评判吧。
计议妥当后,宋谨言给程雁书的手臂上敷了药粉,又妥帖包扎好后便和薛明光离去了。
韩知竹喂程雁书喝过水,又给他掖好薄被,再三确认过他体内灵力充足,才像是终于放了点心,轻声道:睡吧。
拉起被子遮住半边脸,程雁书小声问:大师兄,你刚才刚才
你刚才,是不是吻我了。
这么一句话,他却是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
毕竟刚才的情形,稍微正直一点看都是事急从权的阻止,而不是心悦之人之间的旖旎。
血肉模糊的现场,根本就一点也没有旖旎的空间。
如果他问出来,却得到一个显然可以预见的否定答案,那就太惨了。
所以,程雁书没说出的问句终究是被他吞了回去。
程雁书疲倦地想,就暗自地、擅自地把它当做一个真的吻好了,哪用管大师兄承认不承认呢。
总之他的初吻,就是大师兄拿走了。等他好了以后,就去想办法大师兄负责。
把薄被拉得更高一点,几乎遮住了一整张脸,他闭上眼,不多一时便沉入了最深的睡眠中。
宋谨严的药自然颇有奇效,第二日一早,程雁书便发觉昨日支离破碎不忍卒看的手臂内部已经基本愈合。
韩知竹给他渡了灵力,又细心在皮肤表面仍然有着细碎得宛若凌迟的蛛网般的伤痕上洒上药粉,温言道:别担心,会好的,大概明日就可以看着像从未受伤一样了。
大师兄程雁书把受伤的左手臂平放在桌面上方便让韩知竹上药,又把完好的右手也摊放在桌面上,下巴抵在右手手臂上仰头看韩知竹,笑里带着得意,道,你这是在哄我吗?
并未哄你。韩知竹认真看他,熏风庄的灵药独步天下,定会完好无缺。
程雁书不由得叹了口气,大师兄,你可真是个木头我现在说的哄我,和哄我吃药,是一个意思。
韩知竹收起了宋谨严留下的药粉,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又抬起手压住程雁书脉搏探了探他体内的气息运转,方才似乎满意地点头道:早膳,要哄你吃吗?
你哄吗?程雁书看着那昨日和自己唇贴紧过的薄唇,不自知地舔了舔自己的唇。
韩知竹却不接招了。他倏而转过身,快步便向房间外走,边走边说:不哄。你可以不吃。
那背影,仪态端方,如玉之姿,但人,也还是木头那个范围里的。
程雁书叹口气,却终究只能站起来,快步地跟上了韩知竹。
到底是元气大伤的一场磨难,即使韩知竹已经渡了足够的灵力给他,程雁书也仍然觉得气虚。
但早膳时看着韩知竹确实忧心的眼神,以及薛明光真挚而恳切的你到底行不行啊的质疑式慰问,还有宋谨严诚恳的我医术尚浅,若有任何不妥请程师兄万勿介意,只需明言的关心,他连声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还啃了三个馒头表示自己身体康健,食欲旺盛。
韩知竹便也暂时放下心来。
铸心堂一早来报已经搜寻到了被韩知竹重伤的具足,并请四人尽快到铸心堂去。
具足这种明明百年前已镇于万妖塔底、不可能现世的妖物竟然出现,当然把白清明也惊动了。他们四人一上南冥山,韩知竹、宋谨严和薛明光便被等候他们的白映竹请去主殿与白清明商议此事。
自知自己只是韩知竹挂件的程雁书便乖乖地随着铸心堂弟子的带领,打算去那青竹小院休息兼养伤。
他倒也不想跟着韩知竹去主殿了。装作无事跟着韩知竹他们几人快步地上山,加上早膳时硬塞了三个馒头,气虚又胃胀夹杂之下,他的演技已经不足以支持夸下的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的海口。
韩知竹却道:我四师弟与我一同来,自然是一起去议事。
知道大师兄是怕区别对待会伤害到自己浅薄的自尊心,程雁书不由得心里一暖。
但到了主殿,喝了点茶水,胃里满满的馒头就发了威,刚一坐下便觉不适的程雁书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大家都端坐,就他单站着也很突兀。程雁书灵机一动站到了韩知竹座椅斜后方,看起来俨然是大师兄的小跟班,场面十分之和谐。
但韩知竹不觉得和谐。他侧头看程雁书一眼,立时道:你怎么了?
程雁书摇摇头,低声说:站着舒服。
韩知竹却似乎并不相信。他对程雁书道:过来。
什么?程雁书听话地走到韩知竹身边。
韩知竹抬起手,握住程雁书左手,轻轻把袖子慢慢拉起,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愈合良好,宛如凌迟的血痕已经很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韩知竹却依然像是看着很狰狞的伤口一样皱着眉,用手指轻轻触了触程雁书手臂的皮肤,问:还疼吗?
不疼。程雁书说,大师兄,我没事,我就想站站。
嗯。
韩知竹答着,却不放开握住程雁书的手,他的手指慢慢抚过程雁书手臂的皮肤,留下一串酥麻触感后,停在了脉搏处。
微微施力按压下去,韩知竹旋即皱了眉:怎么气如此之虚?
大概上山走太急了。程雁书低声解释,没事的,我感觉灵力还挺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