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噤声吧。程雁书虚弱地对惯性自夸的薛明光说。
韩知竹脸色铁青,把那本和合之法扔到桌面上:前几日承诺会乖,今日竟然你哪里乖了?太过于不成体统,该罚。
罚什么?罚铁杵磨成针?罚十几二十戒鞭?罚不吃饭?程雁书颓然道,大师兄,能换些花样罚吗?
韩知竹抿了抿唇,正要说话,薛明光却忽然拿起桌面上摊开的和合之法,迅速翻了几页,立刻精神抖擞地举到程雁书面前:雁书!你不会被罚!这不是和合之法的秘籍,这是我给你的那《九天鼎盛秘闻录》!
程雁书一怔,继而抢过薛明光手里的书,翻了几页,竟然真是他下午看过的那话本?
他更颓然地把书扔回了薛明光怀里:薛少掌门,你的两肋插刀,是在我两肋上插刀的意思吗?
薛明光即时委屈:我每次买话本,宋执都要和我买一本同样的,我怎么知道他竟然会来这一手偷龙转凤!
说着薛明光激动起来,干脆冲出了自己屋子,去向宋谨严兴师问罪。
而韩知竹看了程雁书良久,最终一拂袖,干脆地走出了屋子,径直离去了。
程雁书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远的韩知竹被夜风吹起的衣袂和发丝,忽然想起白天时自己手指轻轻抚过那发丝的触感。
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
宋谨严房里的灯亮了很久,复又熄灭。
程雁书坐到天光大亮,才看到薛明光苦着脸回了房间。
两个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同样复杂。程雁书站起来,抖了抖坐了半晚上已经麻木的腿,问薛明光:你没把宋少掌门打死吧?
我打不过他。薛明光说,他近年来也不和我打了。只是他怎么都不肯告诉我和合之法的诀窍。不过他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替你提升修为。
若有办法,还需要反复去找去想吗?程雁书没什么力气地说。
说不定有呢。薛明光说着,又凑过来看程雁书的眼睛,你看看你眼里这血丝待会就要下万妖塔,你这模样,还是别去了吧。
同样的话,王临风也说了一遍。
站在笔直石峰前,石峰上万妖塔檐角上的铃铛发出的错落有致的铃声更盛。
和白映竹站在一起的韩知竹不动如山,没有说话,也不去看程雁书的脸色到底有多差。
他也没问程雁书昨晚为什么不回青竹小院,没有来看程雁书手臂的伤口是否已经完全复原,更没有像从前的每天早上一样,拉着程雁书渡灵力。
简单地说,韩知竹不理他了。
程雁书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唇上的伤口,对王临风惨淡一笑:二师兄,我没问题。
可是王临风还想再劝。
程雁书看着韩知竹的身影,坚决地说:大师兄说了的,我和他一同来,自然是一起。
大师兄。王临风转向韩知竹,你劝劝雁书。
韩知竹毫无波动地看了一眼程雁书的脸,平板地说:临风说得对,你这样下万妖塔,是拖累他人。
拖累?
程雁书又咬紧了自己的唇。
刺痛从唇上细密而起,带着韩知竹曾经紧贴过的记忆,直戳向心底。
程雁书忽然很庆幸当时没有问韩知竹是不是吻了自己。此刻答案不就清清楚楚吗?
大师兄对于他,不过依然是当做寻常师弟,不服教化,放弃就是。
被攻略对象放弃了比较可悲,还是被喜欢的人放弃了比较可悲?
程雁书背着光站在石峰下,远远地倔强地看着石峰上和白映竹、薛明光、宋谨言一起准备入万妖塔的韩知竹,没有答案。
看着王临风走近程雁书,抬起手按住他脉搏给他渡灵力,韩知竹收回了目光,不再逗留,径直进入了万妖塔。
万妖塔第一层正中心,是一个大大的石窟入口。铸心堂在其中修出了可供两人并肩行走的石梯。
石梯第一重共九百阶,之下便是万妖塔镇妖之处。再下九百阶,到第二重,便是四极打下封印的魔魅之窟入口了。白映竹说着,抬手向空中抛出一颗鸡蛋大的金珠。
金珠悬浮空中,发出金色光线,把周围五丈之处照得清清楚楚。四人拾阶而下,那金珠也跟着移动,向万妖塔底而去。
走完九百阶,寒意愈发深重,形状各异的钟乳石错落铺陈,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石钟乳地下洞府。
各种各样的钟乳石中,有一条天然通道 ,虽曲曲折折,却畅通向前。白映竹指向那条通道:直行。
金珠忽然金光大盛,白映竹秀眉一拧,转身向台阶与石钟乳洞连接处的阴影处喝道:谁?
过了一会,阴影处犹犹豫豫地站出了一个人。
白映竹惊讶道:映风?你跟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白映风道,平日都是我来送被镇的妖,我怕你来得少,有什么意外。
薛明光笑道:白公子姐弟情深,感人肺腑。
韩知竹却仍然静默地看着那阴影处,待白映风走到了他们这方后,他悄无声息地一弹指。
淡青弧光倏尔便弹在那阴影处的钟乳石上,闪出似是星耀的火花。
韩知竹冰冷声音与那火花同时发生:出来。
话音甫落,那处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韩知竹目光更冷了。
看清楚了是谁,薛明光一愣:雁书啊?不是让你不要来么?
程雁书远远看着韩知竹,也不说话,也不过来。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片刻后,薛明光忙打圆场:韩师兄,雁书他不是不听指令,他一定是担心我,所以跟着下来了。
他快步走到程雁书身边,熟门熟路揽上他的肩膀,想把他带过去:走吧,别耽搁了。
程雁书的脚却像钉在地面一样,一动不动,视线也依然锁定着韩知竹,一瞬不瞬。
大概程雁书和韩知竹不睦的状况太多年了,虽然近日看起来关系缓和很多,但白映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发生别扭不和有什么奇怪,她转向白映风问道:程师弟,是你带下来的?
白映风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在塔外遇到程师兄,他说来晚了,没跟上,我就带着他一起进来了。
看着白映竹不甚温和的脸色,白映风怯怯道:不该带程师兄进来么?可是他分明就是和韩师兄一起来的呀?
白映竹叹口气,向韩知竹道:我弟弟不懂事,置程师兄于险境,但到底是无心
不怪白公子。韩知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一直钉在程雁书身上,冷硬地说,我四师弟秉性如此,一贯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