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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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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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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宵立刻明白了,嘴边露出一点笑。

长公主要去找辙,手下人自然乐见其成,这些年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长短任人说,憋屈得够瞧了。

只是金乌灼灼,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宣明珠的脸色略显雪白,迎宵轻问殿下的身子可有不适,宣明珠微微摇首。

出门前她正是为防着身体不济,吩咐澄儿多煎了一剂药。

两服并一服地喝下,想来能把今天撑到底。

慎亲王府建在小相国寺的旧址上,有天然流水林园之胜,冬日偃松积雪,夏季竹榭咽泉,皆为一时胜景。

这一日慎亲王妃在王府设了观荷宴,邀请上京的各府诰命勋妇,赏花听戏。

这宴会原是为她为长公主开的东道,可惜人家不领情,迟迟不来,慎亲王妃自己乐呵,开了台戏,命嗓条婉转的小旦细细唱着一折《十离曲》。

临风送水,那燕离巢与珠离掌的唱词,便尽数影射.入听客耳中。

水榭对岸,慎亲王妃坐在髹金圈椅中,嘴角含笑,手打着节拍子,偏头叫了声芸儿。

“你瞧,这女人地位再高啊,只要姻缘上有丁点不如意,便连门也羞得出了。当年晋明皇帝下旨赐婚,我便道这二位长远不了,坐地不是一路的人,你看,被我说着没有?那日你从长公主府回来还哭得什么似的,如今还不是分了,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

她拖长音腔一叹,比台上的戏角更有深长的意味,“该是你的,它跑不了。”

刑芸乖顺地坐在义母身边,听见长公主三字,犹觉膝盖作痛,却也不妨被打趣红了脸,低头羞道:“母亲怎么又提起……”

慎亲王妃笑起来,“你面皮也太薄了,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青梅竹马,原是这世上再干净也没有的感情了。那命硬的丫头用七年也没拴住梅郎君,阖是他心里另装着一份情,老身与你母女一场,自然会为你这孩子筹划。”

她话风一转,“梅郎君稳重有才干,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将来成就了,莫忘了多照拂照拂你的表哥,一家子骨肉亲戚,互相帮衬才能兴旺门楣。”

刑芸低头应是。慎亲王妃记在名下的两个儿子都是侧妃所生,与她不甚亲近,刑芸何尝不知义母殷切地帮她牵线,无非为了让她出门子后,谏言夫婿,好多帮衬王妃的娘家侄。

那是哪门子的表哥呢,取了个威风凛凛的大名叫郭震关,实则二十来岁的人了,夜晚还尿床,一屋子姬妾镇日睡在龙王庙里。

刑芸拿帕子轻掖鼻端,权当不知情吧,甜声道:

“这是自然的,怀宁此生有幸认了母亲,是百世修来的福份,自不敢忘母亲的大恩。”

正说着,曲桥下的池水忽然无端起了涟漪。

紧接着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轰”一声巨响,阖府震动。

听戏的夫人们纷纷惶惶起身,说不会是地动吧?就见八架云母屏扇外头,几个管家行色匆匆而来。

慎亲王妃身边的老嬷嬷赶过去听了信,面色大惊,回身对王妃耳语几句。

“我的天爷,观星楼倒了?司天台也叫砸了?!”慎亲王妃两眼发怔,“你说谁,谁干的?”

她分明听清了那个人,只是难以理解,久久晃不过神。恍惚之间,她眼角瞟见一片灿灿的金色,疑道何人戴的金饰这般耀目,定睛一看,险些厥过去。

长公主轻仪简丛,携数人穿□□,过曲桥,笑面盈盈到了近前。

众位诰命贵眷,见了长公主这身高冠绣蟒的打扮,一时还以为在戏里,面面相觑了一晌,忽佩动钗摇,扑啦啦跪了满地。

甭管是长辈平辈晚辈,甭管心头自不自在,众人皆伏首尊呼:“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便是再没眼力劲儿的人,也看得出长公主身上那件只比君王少一爪的蟒服,大有来头。

戏台上,恰唱到《镜离台》,长公主目下无尘,驻足倾耳欣赏了两节,对左右道:

“好一个‘铸泻黄金镜始开,却不得华堂上玉台’*,应情应景。只可惜这小旦开嗓儿时节功夫没下够,尚欠调.教啊。”

她转头笑视慎亲王妃,声音徐徐:“眼见别处起高楼,别处楼塌了,娘娘且在这里宴宾客,好闲情雅致。”

见这老妪还怔立原地,宣明珠凤眸一敛,眼色顿时寒凉,“怎么王妃不认得本宫了?”

凶蟒蹙金的利爪刺痛了慎亲王妃的双眼,这老妇人纹理深重的唇角抖动数下,终于颤巍巍的,褰裳跪拜。

郭氏以额触地:“臣妇见过殿下。”

“母亲?”搀扶她的刑芸不识变故,茫茫地随之跪了,心头惑然:王妃身为长公主婶母,是朝廷超一品亲王妃,为何屈身跪她?

自先帝朝起便没再向人弯过膝盖的慎亲王妃,内心被屈辱和愤懑填平了,怨道小孩儿家家哪里知早年间的事——

这件等同违制的蟒服,晋明帝曾亲口说过六个字,“见此服,如见朕”。

昭乐成亲后,顾忌梅鹤庭的清流名声,将之留在了宫内。不成想休离以后,反而没人能辖治她了,大剌剌便敢穿出来招摇。

还平了司天台。

谁给她的通天胆子?

慎亲王妃一则以怒一则以惧,心道不讲理的小姑奶奶,不会一个不顺心,把她王府也给掀了吧?

跪在硬地上久了,王妃的身形微微佝偻。见对方迟迟没有叫起身的意思,她不得不忍着声气问:

“不知长公主此来有何见教?”

“是王妃之前下帖请本宫,怎么反而问我?客都没来,你们倒一片宾欢主洽了!”

宣明珠瞥向白石栏杆外的莲花池,这时节,小荷才露尖尖角,赏的什么荷?不过捡她的乐儿罢了,打量着她没脸来,便支起台子唱歪戏,背地里点她的眼。

她垂下眼皮,将庭中人一个个扫视过去。

头顶是华熠生辉的九珠金冠,脚底是厚重的男式夔纹描金靴,九只凶煞的全蟒盘踞在玲珑的胸前,给人一种妖魅的错觉。

好似多年来不声不响的长公主一朝脱胎换骨,全不是男人抛弃了她,是她要灭凡心登天阶去了。

她不开口,便是无声又无尽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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