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上洗手间的工夫,傅雨旸到底还是催吐了。催吐的途中手机有电话进来,傅雨旸实在疲乏,任由它响,没及时理会,一串震动之后也就熄灭了。
撩水漱口的时候,才看清亮屏上显示的名字,傅雨旸眉间微微一蹙,可叹心神有限,暂时按下了。
是当初帮他做周家背调的人。这一说,已经过去个把个月了。
短暂休憩后,傅雨旸想给对方回电的,门外有人叩门。
里头的人手机落袋,阖上马桶盖,移门出来。
迎面与有人差点撞个满怀。周和音身边还跟着许抒见,两个人搭帮上厕所的架势,初中生都比她们好点。
“你没事吧?”周和音切切地问他。
抒见跟着打掩护,也悄悄告诉大哥哥,他离席太久,“小音怕你醉死在马桶里。”
某人把卷至小臂的袖子松解开来,倚着门框朝周和音道,“放心,我掉不下去。”
下一句稍微正经点,“我得回去了。”
周和音仰头看他。傅雨旸:“公司那头还有事。”
他该满意她的慧黠,知道出来带上抒见这个幌子。
才好过,眼前,傅雨旸能好好跟她说声再见,“记得明天带驾照。”说着,他伸手拍拍周和音的头,手从头顶一直滑落到她脸上,冷手热面,一时激荡,直至落空。
第29章
◎请你坐在月明里◎
周学采好些年没喝成今天这样了, 五个大男人,约摸一箱酒见了底。
喝到散了席,他踉跄回房, 合衣带鞋地就往床上栽。
邵春芳一味喊他去洗澡,不洗澡也得去把脸和脚洗一下。这一身酒气的, 这床还要不要。
周学采哪管妻子的牢骚, 只嘴里念念有词,五十年……
周和音帮着收拾北屋的碗筷碟盏,在井边全洗掉并汰干净才回前楼, 就听到爸爸在里屋喊她的声音。
周学采靠在床头,邵春芳给他泡了浓茶, 让他喝,他也不听。只醉朦着一双眼, 要小音去拿当初租房的合同给他看。
“怎么了,爸爸?”
“去, 去拿。”
北屋这栋七架梁原本就是母亲私有的,周学采周岁不到就被领养在梁老师名下。为了这个孩子, 梁老师当年可谓人言可畏。也有人给她说过亲,有的是介意这个孩子,有的是梁老师连面都不愿意见。
周学采七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他跑回来和母亲对质,梁老师坐在那北屋堂屋里,要学采过来,一字一字地告诉他: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我都只有你一个孩子。母亲爱孩子, 天经地义。
不告诉你, 只是觉得你这个年纪不该琢磨这些。
你姓周, 周是你原原本本的出处。我一向没有瞒你的。
倘若有一天,你要回归本家,我也不会拦着你。
母亲生前和周学采两次私下谈话,都是交代后事。其中一桩,就是北屋这房子留给小音。母亲说,其实说不说都一样,你们夫妻俩最后也都是给她。只是我的私心,想跳过你,单独给她。她将来哪怕把房子置换掉,去干别的事伍,都随她去。这是我给她的心意。
这才,房子租赁,周学采全程没去监管,都随女儿去。一次性收的五年租赁款,也由春芳单独存在银行户头里,就等着将来闺女出嫁,一次性全捧给她。
周学采从没想过,也许哪天,这个房子还能再进来个故人。
租赁合同上,乙方落款处,龙飞凤舞的名字并签章,唯独那个傅,看得出轮廓感。
合同附着的租赁人身份证明复印件上,清清楚楚的b城户籍及出生。
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的。
周学采记得那张照片,斑驳泛黄,形容模棱,身段隐约。一双人齐齐白衣黑裤,坐在月下春凳前,半个世纪的光景掠过,背面署名的字迹依旧苍劲有力:
请你坐在月明里.
傅缙芳x梁稻珍于辛亥仲秋
*
傅雨旸打记事起,就不能有丁点头疼脑热,因为母亲势必大费周章。
时若就是高烧引起的肺炎没的,从前的事,他都不知晓。晓得的是,傅缙芳那么个谨慎理智的人,女儿夭折,他整整一个月没有公干。
傅雨旸母亲说得对,他可以不爱我,可是爱极了他的孩子。
也恐怕这慈眉善目的父爱只给了头生的女儿,傅雨旸是丁点没有感悟到过父爱。
傅缙芳是那种典型的抱孙不抱子的男人,印象里,傅雨旸动辄挨父亲一顿训斥打骂,做他傅缙芳的儿子,只能有荣耀,不能有半分耻辱带回来。
这个冷漠决绝的男人,浸淫在自己的仕途里,一辈子草木之心罢了。
lirica进公司算是早的了,指纹打卡上来,早餐还没放下,就发现傅总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的门禁是密码锁,只有他和秘书知道,不可能别人进得去。
lirica微微叩门,推门而入,看到的一幕是傅总把他身后的玻璃气窗,从里到外,洞开了好几扇。
人一身通勤正装,外面罩着的大衣甚至都没及时脱下来。椅子朝着灌风进来的北窗,阖目养神之态,不言不语。
“傅总,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