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普通的挂面,水开,抽一把下到锅里。
没几分钟,两碗宽汤少面的猪油面就下好了。胡椒粉佐在汤头上。
傅雨旸第一碗就端到她跟前,周和音依旧不受用,“我不吃。”
“尝尝,就一筷子。吃不下给我。”
连筷子都递给她了。
周和音赌气般地看着他,某人也不恼,再端着他的那一碗,在她边上坐下来。
风扇依旧朝着她,傅雨旸只是把朝东的两扇门窗打开,是真热。
两个人都出汗了。可是都没提回堂屋的话。
周和音筷子握在手里,酸辣口猪油汤头加上的胡椒粒的香气,她终究没耐住,挑了一筷子起来,也就只有一筷子。
她心想,这喂猫呢。
春芳女士有句话:到嘴不到胃。
就是周和音眼下的滋味,好吃但没有了。
她最后连鸡毛菜都吃光了。
傅雨旸碗里却没怎么动,看她吃完,也不笑话她,问她,“还要不要?”
“不要。”
“好吃吗?”
“就是面味。”
“哦,没有书云的糟鹅好吃咯?”
那不废话嘛。你面和人家肉比。
他端着碗,挑着面,就是不往嘴里送。
周和音催他,“你快吃,我还要回去呢。”
洞开的东落地窗,夜微微凉下来,偶尔一阵轻飘的东南风,比任何冷气风扇都沁人。
“那我就要慢慢吃。”
周和音鼻尖都冒汗了,热的,她听着他的话,良久没接话。
傅雨旸依旧不动筷,和她聊些有的没的,说这套房子是他买的,地段原因,钱不多,老式的屋子他也没觉得多好看,唯独中介给他看大门照片的时候,他拿定了主意。
因为大门的下联,三春报好音。
春节档口,他觉得再好不过的彩头了。
再说遥远去了,说等堰桥将来能自己立门户了,接他母亲去。我依旧要把这房子收回来的,是我的就是我的,这是生意人的本色。
“因为我今天突然觉得这房子还不赖吧,你觉得呢?”
“我的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先生你的面坨了。”
“不准喊我傅先生,也不准喊书云傅阿姨。”他突然搁下筷子,碗里的面压根没动。
周和音才不怯他,直面地看着他,想说,我喊谁什么,你管不着。
橘黄的灯泡下,开窗的缘故,有飞虫进来了,光越剧烈的地方,它们越本能地靠近。
好像是生物都拥有本能。
最最本能的便是求生。所以,最狠也最剧烈地毁灭一个人,就是等他走独木桥到中间的时候,砍断他唯一的生机。
曾经,理智的人觉得,在他们彼此都没迈步到独木桥上,也没走到中间的时候,趁早打消上桥的念头罢。
这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理智和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可以允许自己从中间掉下来,只是不忍也舍不得有人陪他一起掉。
可是他的本能被另一种本能再一次支配了。
他甚至觉得哪怕走到中间被砍断又如何,要么他们齐齐可以上岸,要么就干脆和她一起囚溺吧。
起码那样她是眼里心里只有他的。
也好过,坐她对面,不相识的距离。
“周和音。”
“我想再见一次你父亲。”
*
周和音的心,最最诚实地被烫了下。
她怪今晚的月亮太亮了,亮到一切都披着银色的朦胧。
像最完美的滤镜,也像最完美的月华主题曲。
所以她再次违心地走进来,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