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折腾的不满散去几分,顾怀清长舒一口气,攀上一块岩石,忽而,眼前一黑。
水镜之中的影像斑驳一阵,再次恢复清明时,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原本水镜之中的峭壁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月光下黑色与银色交织的森林。
阴冷感隔着水镜,似乎也渗透进了识海,顾泽之搓了搓手背。
但他又想到自己还托着温莎,忙停下这可能让温莎感到不舒服的举动。
但手还是晃动——是温莎在抖。
“阿温,你是不是冷?”
顾泽之猜测着,双手拢起,将温莎护在中央,不让这识海之中突然出现冷风侵扰小小的心上人。
“没事。”
温莎的嘴唇泛着青白,攀着他的掌心外沿,探出头去,死死地盯着那水镜中的画面。
在最后的峭壁之上,她设下最后的难关——一个法阵,一个只要触碰峭壁就会陷入其中的法阵。
法阵会唤醒陷入其中的人心中最为痛苦且遗憾的记忆。如果,陷入其中的人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就在最令他痛苦的事情中辗转,被长久地困在其中,消磨心智。
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温莎曾经设想过最令顾怀清痛苦的事情会是什么:也许是一次历险之中同伴遇难而自己苟活,也许是一次比试中输给曾经远不如自己的对手,又或者,与其他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但温莎怎么也没想到,最令顾怀清痛苦且遗憾的事情,发生在幽冥森林。
她的故乡。
幽冥森林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与黑暗眷属的领域接壤,森林之中时常有猛兽出没,还会有黑暗眷属作乱,所以,在帝国的边界,毗邻这幽冥森林的村庄无人愿意接手。
温莎在这里着实度过几年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光。
一日,黑暗眷属骚扰村庄,小小的温莎被盯上,不得不夺路而逃,避免落入黑暗眷属的魔爪。
她慌不择路,最后竟是逃入黑暗森林。
月色冥冥,她又饿又累,头晕眼花,被猎人设下的绳索绊倒,扑在地上。
只有皮包骨头的手,却摸到了一柄金属宝剑——哦,就跟水镜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温莎僵硬着,扶着顾泽之的手。
她记得,接下来——
月光下,冷清得与年幼的温莎有云泥之别的顾怀清一袭白衣,如同从天上降临到凡间的神明。
那神明一样俊美又不沾一点烟火的顾怀清向温莎——也许是向着青冥剑——伸出了手。
青冥剑没动,老老实实地被温莎按在土中;温莎却颤巍巍地将自己满是尘土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然后才试探着放在顾怀清的掌心里。
顾怀清嫌弃地皱眉。
幼小的温莎却兴冲冲地开口:“您、您是光明神大人吗?您是来救我的吗?”
“嗯……?”
“原来教会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光明神!”年幼的温莎兴奋地欢呼起来,因为太瘦小,那一双盛满热泪的眼在月色下清凌凌的,像是沙漠中的清泉一般,无人能不为之折腰。
那个顾怀清收回手,遥遥一点,将追上来的黑暗眷属一击毙命。
他负手站了片刻,道:“嗯。”
……
水镜之中,一切都与温莎的记忆没有半分出入。
但,水镜之内,她又听见顾怀清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淡定与冷漠,反而十分焦急:“不,我不是——”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我不是光明神,快说、快说——”
画面戛然而止,水镜又是一片斑驳,随后,同样的画面重演。
这次,顾怀清的声音一刻未停,他似乎跟着由阵法构筑起来的幻境之中的温莎一起逃命,于此同时,他一刻不停道:“温莎,我不是光明神,但我一定会救你——”
“我不是光明神——我不是光明神——”
顾怀清并不想骗温莎,只是他一开始就做出错误的选择。
无法回头。
……
温莎揉了揉眉心,捏了捏耳垂,不再去看这反复重复的画面。
顾泽之见她不看,试探着唤她:“阿温?”
“嗯。”
“你曾经将怀清仙君误认为是‘光明神’?”
虽然不知道光明神又是哪一方神佛,但看了这么多次那明显年幼的温莎脸上狂热而崇拜的神情,顾泽之也不难推断,这应该是非常厉害的神明——对温莎来说,可能是信仰级别的存在。
温莎点头承认,事到如此,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