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
陛下,能让我一起去吗?
少年笑眼盈盈,刚刚运动完,脖颈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他的模样不像个习武人,仿佛是个京城富商家里养得俊秀且知书达理的小儿子,走在街上会收满京城小娘子的手绢。
钟阑的心烦意乱在见到闻姚双眼的同时便凝成了冰,再也不搅动了。
他心跳微微错拍,伸出手:当然。
少年握住他的手,眼角更弯了。
恒泽公是为了庆功式的事情来的。
辛国向来穷兵黩武,打了胜仗会举行声势浩大的庆功式。恒安候得兵权后,这件事便落到了他肩上。
钟阑一边听,心思却飘散了。
庆功式提前了。
这个事件被提前了一个月。冥冥之中,一些小事情的差错卷起了齿轮,让剧情线的变化越来越大。
闻姚捕捉到他不安的心绪:陛下?
没事。有些走神而已。钟阑轻轻一笑,安抚似的在他茶几上的手上拍了拍。
恒泽公站在台下,被当成了空气。他翻了个白眼,清清喉咙,正打算向钟阑请一些建议。
然而堂上两人却像没看到他站在下面似的。
闻姚继续关切:陛下,您最近精神不佳,庆功式要不延后吧?
钟阑慈爱地笑了:没事。朕还没到这种程度。
恒泽公咬牙切齿:咳咳,陛下关于庆功式
钟阑语气一转,头疼似的挥挥手:你准备的不错,就这么办吧。下去吧。
恒泽公:
气死了!
他愤愤地出宫,坐在马车上狠狠拧自己大腿,吹胡子瞪眼:这小白脸比上一个还难弄,这是联合起来给本王摆脸色呢?
副手连忙安抚:殿下消消气,大局为重。如今我们有了高手,还有庆功式这个绝好的机会,相信不久的未来,辛国的权力会交到您手上。以您的神勇,必定会将辛国从这般软弱治国的情况中拉出来。
恒泽公心中的火气像是被寒风冲淡了。他坐在马车上冷笑了声。
庆功式上,可有好戏看了。
三日后,庆功式准时在京城郊外举行。白雪皑皑,了无生机,不远处的山顶披着薄薄的雪衣。
王公贵族们坐在看台上,若干层厚实的纱帘被吹得仿佛群魔乱舞。看台两边是附属国派来的使者,不同军营的士兵则候在斜前方不远处。
腊月寒风肆虐,灌着微弱的雪花在清理出的黑土地上呼啸而过,摧残众人的耳朵。看台上的贵族纷纷皱眉,用衣袖遮挡风暴。
恒泽公身着厚实的盔甲,骑上等战马于阵前等候。他远望到站台上众人被风吹得苍白的脸色,得意地哼了声。
往年的庆功式都在春节后进行,寒风稍弱。他今年特意提前,就是要让这如刀割的冷风帮自己杀杀贵族的心气。
副手到耳边汇报:殿下,一切都准备完成了。这次看台距离操场很近。等会儿杀战俘的地儿就在陛下正面前,刽子手保准稳准狠,一刀下去,滚烫的血啊必定扑头盖脸溅那昏君一脸。
恒泽公胜券在握,脸上得意的笑怎么都藏不住:本王这皇兄啊,风吹草动都得休息个好几天,要是受这一遭估计几个月下不来床。
副手福至心灵,坏笑着接上话头:倒时候他上不来朝,批不了折子,事物啊都会落到殿下手里。而且辛国老臣尚勇,这懦夫样必定会失臣民之心。过个一年半载,这国家真正的主人不晓得到底是谁嘞。
嘘,不得胡言。恒泽公脸上的笑容更加猖狂了,现在,本王还得为尊敬的陛下献上礼物呢,可大意不得。
他挥了挥手。身后严阵以待的将士们顿时立正,狠狠踏步,将地面震了三震。
正我国威,杀遍天下!
正我国威,杀遍天下!
正我国威,杀遍天下!
恒泽公一挥马鞭,骑至中央,气势磅礴地在场中宣告仪式开始:我辛国自独立于世,以武立国,以杀扬威,以刃为国粹,获上天庇佑得赢四大战事,此乃本国孔武之缘故,别于文曲立国之众。今在此举办庆功式,检阅军队,杀敌祭旗,不忘国本。
看台上不少人都眉心一跳。
过去的庆功式可都没这环节。辛国君不会武功,活在蜜罐里,连风都吹不得。如今恒泽公是想向陛下示威吗?与此同时,很多并不服国君的好战派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秋季,我军与东方后梁战于郝山,艰难取胜,俘虏数十名高级官兵。其人杀我八千士兵,今日将让其血债血偿。
这是辛国崇尚血腥的辛国历史遗留下来的环节。
数十个汉子被押解到看台前,他们面容扭曲,若不是口中塞着布团,估计早就咬舌自尽了。刽子手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们勃颈上。
闻姚是第一次见辛国的庆功式。他坐在钟阑的侧后方,神色如常,眼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紧紧盯着钟阑的侧脸。
有名侯爵神色犹豫,刚想起身:这刑场离陛下这样近不
他夫人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咬耳朵:你要死吗?这是恒泽公故意的,陛下如果叫停,那就是在打那些为国征战一生的老将军的脸。
他们俩人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各个露出惊慌且胆怯的揣度神色,瞥向钟阑。
钟阑也听到了。
他仍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斜靠着副手,抵着下颚,眼皮半耷,不知是醒是困。
为首的行刑者中气十足:刀起
钟阑终于抬起眼皮了,眼神刚好穿过空阔的黑土,与恒泽公狰狞贪婪的双眼对接。
刀落
鲜血喷涌。行刑的将士们忽然大笑,狂武却疯狂地沐浴着死者的血,吼着:武佑大辛,武佑大辛!
旁边的老臣不少竟受这些将士的影响,流出向往暴力和战争的眼神。
剑光闪动,劈开被风雪浑浊的空气,在阴沉的天色下刺耳却清明!
周遭的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一道身影立于主位之前,用一柄剑旋转之气将血都挡了下来!
行刑者们的声音和表情凝固在脸上,呆若木鸡地看闻姚落于桌台之上,然后一甩手腕,将剑上的血都甩到地上,最后反手将剑立回身后。
闻姚面色严肃,周遭氛围深的仿佛能将惊恐与诧异吸进去。然而,当他回头,神色却一下晴朗,声音响亮却沉稳。
小心污了陛下的袍子。
恒泽公在他起身的同时就驾马走近了,等到跟前正好听到闻姚的话,脸上皮肉不由一跳。他赶紧下马:请陛下恕罪。敌军将领可恶,将士报仇之心浓烈,竟弄错了行刑地点
忽地,钟阑淡淡打断他:好了,朕全都知道。
不仅恒泽公,一旁的贵族们也都神情一振,低头却斜视向看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