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生活并不算好,她似是比往日还要瘦削了几分,衣衫罩在身上还有些宽大。可她肩背却如刀刻出来的一般,挺得笔直笔直,像是永远都不会被压弯。扶松见沈清容一直看她,好意问道:“少爷,您可是想背书了?”
沈清容咬牙切齿地揪了他一把,“你别咒我!”
扶松差点一嗓子嚎出来。他堪堪忍住,对沈清容道:“少爷,沈老爷昨日来信,听说你拿他的令符干涉县令判案,气得把茶壶都摔了。”
“......”沈清容的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他懒得听衙役赘述事情经过,低声同扶松嘀咕着,“他就那脾气,不生气才怪。”
“等老爷回来,您怕是又要受罚了。”
沈清容默了默,“跪三天而已。废我一双腿,换别人一条命,值。”
扶松见他话说得轻快,眉目中却流露出舍生取义般的悲痛,问道:“那您......今天回去便跪着?”
沈清容四十五度仰头看天,“跪吧。”
扶松点头应声。隔了许久,他又道:“不过沈老爷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听闻您近来特别热爱读书,倍感欣慰,声称您只要这次能过了府试,就免了您这次责罚。但您既然如此想跪罚,我便同夫人说一声,让您跪着了。”
话刚说完又被沈清容揪了一把。
他这次下手比之前还狠,扶松吸着凉气,听他磨牙,“你下次,能不能说得再慢一步?”
诸多问题问完之后,县令开口,“可还有遗漏之处?”
沈清容站出来,“我从徐大海生前的信件之上,找到了些微的线索。这些线索足以证明——”
“他是自尽的。”
不去管旁人的神色,沈清容将那几封信呈了上去,“他死前身上佩戴着女子香囊,正是花音楼花娘廖诗诗的。我从廖诗诗手中找出了徐大海写给她的信,发现了这么几个字——”
沈清容看了程富商一眼,“程、家、害、他。”
“你这是无中生有!”
程富商大怒出口,见信被呈上,他赶紧道:“书信里什么字都可能出现,谁知道你是不是断章取义,故意诬陷我程家。”
“是不是无中生有,不是我说了算。”沈清容不缓不急,“徐大海为人忠厚,不愿去做恶事,若非是你们用什么行径逼迫他,他大抵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血口喷人。”程富商怒,“我们程家对下人一向宽厚,你倒是说说,我们逼迫他什么了?”
沈清容意味不明地扫了徐江一眼,“那就问一下徐小兄弟,程家逼迫你什么了?”
徐江自打从家里出来后,一直闭口不语。
听沈清容问,他无意识哆嗦一下,膝盖一软,跌在地上。
程富商察觉不对,压低声严肃地提醒他,“徐江!”
“我......”
徐江眼眶发红,“程老爷说,会让我替我哥做工......”
“徐江!”程富商急了,“你在说什么?”
“只要我听他的话,不让他们碰我哥......我哥干的活,他就可以让我干......”
程富商大骇,欲去捂住徐江的嘴,被沈清容先一步拿折扇挡住,“让他说完!”
他身形本就比程富商高,这么一拦,旁边的衙役也反应过来,齐齐将程富商拽回。程富商挣扎着质问,“你疯了不成?”
“我就是疯了!”徐江咆哮出声,“我是疯了才信你的鬼话!我哥都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
他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地摸出那张字条,“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他来找我了,他说他要赎罪......”
“你们把他火葬吧,”徐江泣不成声,“是我对不起他,求你们,把他火葬吧......”
徐江的情绪彻底弄懵了众人。
而黎云书和沈清容在其中,却是明白得很。
黎云书也没想到,黎子序竟能做出这么多事。
她原本想着,徐江此举非同寻常,定是答应了程家什么。陡然遇见这种事,心中总会信些神神鬼鬼的念头,借此吓一吓他,没准他心态就松动了。
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程富商还想劝阻,被衙役强行拉到一旁控制住。县令嘱咐人将徐江照料好,又问了他几遍后,点了点头,“那便依他所言,实行火葬吧。”
短暂的祭拜仪式之后,衙役燃起了火。
火光烧灼升腾,黎云书遥遥看着,无端觉那火有些刺眼。
她别过头,恰撞上沈清容的目光。他不知看了她多久,同她撞了视线也没觉得尴尬。他长眉一挑,折扇摇得飞快,显然是想强调些什么。
黎云书低头一看,瞧到了一个大字:“真”。
正疑惑这个“真”字是什么意思,沈清容就把折扇翻了个面,“牛”。
黎云书:“......”
敢这么张扬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等烈焰烧尽后,地上剩了一些尚未完全烧碎的骨。仵作上前探去,于碎骨中拾出些尖锐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