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兵士们吃饭时,见黎云书回了营帐,都压低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行军条件这么艰苦,圣上为何派一个女子去南疆啊?”
“不是说南疆有个军爷是她老相识吗?”一人鬼鬼祟祟地应道,“指不定便是招美人计,期待着她把那人睡......说服了呢?”
一群老油条相视而笑,黄腔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根枝条抽在了脑袋上。
众人恼然转头,见谢初穿着白衣,掂着那柳条道:“敢说主子坏话,胆子还挺大。”
他们这才惶然地认错悔过,都瞪着挑起话题那人,再不敢闲谈一句。
因为谢初的监管,黎云书一直没有同沈清容联系,也没将自己廷试后的变动告诉他。
但沈清容让扶松四下打听,消息还算灵通。他听闻一甲中没有她,又听闻有人扳倒了梁贤,便知是黎云书做得这一切。
他不清楚黎云书目下的情况,正给她写着信,援军前往南疆的消息就到了。
其实西南战线虽紧,兵力却尚且够用。
沈清容一听是朝廷派人来,拍下笔冷呵一声,“他们是来救人的,还是要人的?”
在这之前,朝廷便已多次试探四殿下,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们。四殿下宽厚,这些事情没让外人知道,沈清容却清楚得很。
他知今日朝廷军来,十有八九是对四殿下不利。赶在援军到达的前一日,他跨上马,朝扶松道:“官爷们远道而来,咱们可得好好‘招待’一下。”
沈清容惯会出阴招。南疆草木繁盛,最适宜埋伏。他倒没有谋害官兵性命的想法,只想着朝廷兵素来瞧不起他们,若不杀一杀朝廷兵风头,弟兄们只怕要受窝囊气。
于是他和扶松带人折腾了一整夜,收完工主动离远了些,等着看好戏。
而数十里外的黎云书并不知道这些。
夜里卫兵们歇息后,她一个人坐在营帐外,借着火,遥望着前方出神。
明日便到南疆了。
她一直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倘或不能给圣上一个满意的结果,朝廷必然会派其他人来做,连她自己都可能性命不保。
可四殿下和大理都没有罪过,真让她削去四殿下的兵力,凭良心,她做不到。
何况沈清容也是四殿下的人。自己若这么做了,他大抵会很失望吧?
黎云书一想到他,不由得抱紧双膝,心里半分期许,半分纠结。
她沉湎于回忆与情绪之中,等到军帐中鼾声大作,四野虫鸣响起时,才悄悄敛衣入帐。
次日行军极早,天微亮,山中雾气也盛。兵士们走在路上呵欠连天,她领出几步之后,忽然抬手止住了众人。
谢初忙问:“怎么了?”
黎云书放下手,眯眼看着前方。
“不对劲。”
她示意身后之人停下步子,侧耳听着动静。
随着沈清容习武久了,视听比往常要灵敏许多。此时风有些大,林间沙沙声大作,她却从那草木的摩擦声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笃笃”声。
唯有树枝拍在箱体上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黎云书依着听力找准了那东西的位置,对谢初低道:“拿张弓来,让大家离远点。”
谢初递给她长弓后,支使众人向后退开。
黎云书翻身下马,挽弓搭箭,对着繁枝直直射去。
随着一声脆响,万千羽箭四散而出。
“当心!”
谢初大惊,想要上前帮她,奈何羽箭太过密集,压根涉身不进去。他就见黎云书抽出长剑一一挡过,剑光开合,炫目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动作;耳旁乒乒乓乓一阵作响,压根听不清声音的出处。
羽箭由于她的动作四处乱飞,兵士们压根不劳谢初多说,自觉掉头便跑。等黎云书接下这几招时,周围的场地几乎都没人了。
她的发髻被打散,衣衫破了些口子,得亏她反应够快,才没有伤及皮肉。
“何方宵小!”
四野一片空寂。
风渐渐平息下来。她见兵士们无碍,随手折了跟木枝向前探去。
木枝紧贴着地,没划出几步,便见一绳索猛地腾起——竟然是绊马索!
而随着这“咻”地响动,右侧又飞来一大批飞镖。黎云书堪堪避过,实在没料到此处竟有这么复杂的陷阱,心里一凉,“莫非是嘉王手下的陷阱?”
然而这想法刚落地,头上便坠下一个物件。她起先以为是藤蔓,闪身要躲,就见那东西玩命地扭动片刻,垂着身子不动弹了。
那是条蛇。
是一条并没有毒、被吊绑起来、嘴还被捆住的蛇。
这蛇出现在她面前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轰隆的脚步声。她提剑刚刚戒备,听得一声音大喊:“活捉反贼!不要留一个......”
后半句话被那人吞回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