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呢?
他一路杀到书院之前,剑尖无意间对准了她。
血雾之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她没有执伞,一身白衣都被溅上血色,手中书卷亦被沾湿。众多弟子在她身后尖叫着逃离,见他如见杀神一般。唯独她堵在书院门口,不闪不避,不置一词地看他。
纷乱的雨模糊了她的轮廓,他却见她轻轻摇头,平素不带任何情绪的桃花眼中,难得闪过几丝失望。
他喉头一时涩住,手中长剑重重抖了下,咣当落地。
是该失望的。
失望于她曾经拼死救下的人,对她拼死守护的人拔刀相向。
又讽刺,又荒唐。
哑然片刻后,他嘲讽道:“你恨我吧。我本就是个罪人,你合该恨我的。”
“又或者,你现在便杀了我。”他拾起长剑,剑刃对着自己,“我也能解脱。”
她没有拒绝。
剑柄上沾了血,很快将她指尖染红。她提剑前来,沈清容没有躲。
可剑刃在她手里打了个旋,最终擦破了她的指尖。鲜血汩汩而流,她淡道:“我没有觉得疼。”
“所以,这只是个梦。”
他的心狠狠一跳,便觉她的气息滞在唇旁,“你不是说,你信我吗?我说这只是个梦,你信不信?”
“就算它不是梦,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隔着极近的距离,他见她展颜一笑,“阿容,我信你。”
“......”
眼前不知何时朦胧了。
亦不知是雨,还是泪。
温存寸寸挟裹,击溃了他所有防线,温情与疯狂之际,答案已不必再宣之于口。
最后彻底失神。
忘了自己是如何反败为胜,又或许是势均力敌的相互撕扯。总之,他没见过这样冲动的她,也不知为何,她脸上似乎有泪。
燎原之火比身后的烈焰还要炽热,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见这些,兴许是太过贪恋,又兴许是太过放浪。但幸而,这只是梦,他可以肆无忌惮。
只是温存如流光,总是易逝。
一片冷雨中,她的身形渐渐淡去。沈清容拼力去抓,却见她没入人群中,眨眼要被淹没。
“......云书?”
怔愣后,他发疯一般拨开汹涌人潮,朝她消失的方向跌撞挤去。
“云书——!!”
*
“云书!”
沈清容骤然惊醒。
心跳得快极,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身旁人松开了搭在他脉上的手,“醒了?”
他缓了片刻,“奚泽?”
“看来国医的法子有用,大家身上的蛊确实能被压住。”奚泽将屋内换上新的檀香,有意没往他身上看,“这几天做了不少噩梦吧?听黎姑娘说,你不是梦见她死了,就是想杀了她。她现在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清容顿了好半晌,“我有吗?”
奚泽弄完香后,又去端了碗药给他,“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起码你现在恢复意识,证明国医的法子管用。”
他道了谢,将那药饮尽。奚泽在旁边继续:“但有件事你要知道。若想让疫病彻底解除,蛊王必须杀死。而杀死蛊王的唯一办法,是让宿主带着它殉葬。”
“是吗?”
他面色不变,奚泽问:“不害怕?”
“只是庆幸。”
庆幸蛊王所附身的人是自己,不是她。
奚泽点头,“不过,你的庆幸可能持续不了多久。黎姑娘想替你送死,甚至还向我问了引出蛊王的术法。”
瓷碗被他摔碎在地。
他惊了好半晌,“她现在如何?”
“时机未到,我没答应。”
沈清容松了口气,复又疑惑:“她为何这么做?”
“因蛊王只会寄生在它信任的人身上。而你在梦中,唯一喊过的人只有她。若她想让你活着,就只能自己送死。毕竟按她的说法,南疆尚且需要你。”
“其他的原因,反正黎姑娘出来时不太对劲,你自己照照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