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怕了的。
但仔细一想,又有什么怕的呢?
剥皮换骨的鬼门关他都走过,再看生死,无非是又疼一遭罢了。
这一次,上天垂怜了姜鸿轩。
血珠滴进去后,毒药散了——他是皇子。
鸿熹帝于是大怒,刀尖对准了那些指责他为蛮人的妃嫔,“你们这是在祸害皇室血脉!妇人之心,怎可如此恶毒!”
姜鸿轩觉得不够。他将那群妃嫔的家族扒了个底朝天,找人一一进谏,借鸿熹帝的愤怒血洗后宫。
先是妃嫔。
再是权臣。
最后他踩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笑吟吟地对昭妃轻道:“母妃,我们安全了。”
昭妃察觉到姜鸿轩身上的戾气,总会一声长叹,“轩儿,娘希望你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姜鸿轩这边刚应下声,转身就去凌迟宫女、腰斩太监,借别人的痛苦来舒缓自己心头怨气。
后来他唯一的朋友抗击北蛮而死,他道:“母妃,我想做一件事情。”
“我想夺位,用我的身份,建一个天下、和平共处的国家。”
他自认为,只要天下变成同一个国家,边境自然不再是边境,国与国之间也不会有战争。
那样,他也不用顾忌自己到底是蛮人还是大邺人,也不会再有人经历换骨这等荒唐而可怖的事情。
昭妃对此本不赞同。
直到她发现,蛮人女子大都比奴仆还卑贱,处境远远不及大邺,她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
明明都是人,为什么要有战争?
明明都是人,为什么要分出尊卑贵贱?
——他们由此走上了“正轨”,抑或是,“歧途”。
*
“你以为鸿熹驾崩是偶然吗?——不,他是我杀的。”
姜鸿轩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笑得开怀,“我可终于杀了他。这么多年,我昧着良心唤了他多少句父皇,他可曾有一次偏袒过我!人是太子的,皇位是太子的,就连太子倒台之后,储君竟然还是姜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混账。”
沈清容才刚刚低骂出声,立马有只羽箭擦着他的侧脸飞过。姜鸿轩看着他脸上血迹,可怜道:“你还是顾忌好自己吧!我难得找人当听众,你若不老实,我可不保证会饶了你。”
谈话间,又有一支羽箭扎来,深深没入扶松的腿骨之中。扶松挣动了一下,沈清容瞬间炸毛,“你——!”
“生气吗?不妨更生气一点,我就喜欢你们挣扎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姜鸿轩预料好了的。
他找人将鸿熹帝引上求仙问道的歧途,一遍又一遍地怂恿鸿熹帝:“你若真的长生不老了,得不到皇位的太子和小皇孙,都会是你的敌人。”
鸿熹帝很犹豫。
他确实知道自己年岁已高,越是如此,越愿意去相信一些续命的传言。
他对太子和皇孙的态度极其复杂。一面希望自己死后太子能继承大业,转念又想:“不,我对苍天如此虔诚,我不可能死的。”
所以他过了这么多年,虽在提防,却始终未对太子动刀。
——若非姜鸿轩送上那“长生不老丹”,也不会有南疆使团事件。
“长生不老丹”增添了鸿熹帝的信心,他服下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有如回到年少之时。这样的错觉让他信以为真,并答应了姜鸿轩的计策。
可他怎会知道,“长生不老丹”实则为毒药,是在消耗他后面的寿元来换他半年逍遥?
这半年,姜鸿轩试着架空鸿熹、操纵朝堂,试着联络北蛮、阐述理念。北蛮欣然接受了这个混血皇子,提出只要姜鸿轩愿意,他们必当鞠躬尽瘁,去塑造那个没有硝烟的国家。
“沈少爷,你还以为你是正确的吗?”
“你是在亲手毁了和平,毁了盛世!你们用无聊的立场划分敌我,却压根没有人能跳出来看。若北蛮和大邺统一,天底下将再无动乱,拯救的不光是边境百姓,更是千秋万代百姓的性命与和平——你差点葬送了这一切!”
“幸好,上天总是眷顾我的。”姜鸿轩凉凉地看着沈清容,脸上带着怜悯,“等我登基的那日,等天下一统的那日,我不会忘记你这个对手。”
沈清容漠然地同他对视。
蛮人已经堵死了他所有退路。
弯刀与弓箭齐齐指向他,许多人的身影沉没在黑暗之中,好似夺命的地狱使者。
明知是死路一条,他脑中却出奇的清明,没有半分慌乱。
甚至看见姜鸿轩脸上的笑容,他也觉得很好笑。
“姜鸿轩,你懂什么叫和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