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理到这儿,他似乎明白了丈夫这样极力隐藏自己的原因——受到了太多伤害,以至于草木皆兵,不敢暴露丝毫。
到了南边的厢房,这间是特意给他俩准备的房间。陆明臣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凉气迎面扑来,顶头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吹着冷气。丈夫背对房门,静悄悄地躺着,头发散在枕头上,像一朵安静的莲花。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丈夫同处一间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动远离有没有缓和他们的关系,但他知道自己和丈夫亲近的渴望非但从未褪去,反而日渐加深。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在丈夫身后轻而慢地躺下,侧着身,是把人抱进怀里的姿势,却因害怕把人惊醒而没有真的触碰。
这点微小的动作也让宋书华醒了,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爸他们也吃完了?”
“嗯。”
“你喝了酒,睡会儿吧。”说着人坐了起来。
“你不睡了?”
“我醒了。”
陆明臣却突然把丈夫拉躺下,绕过他的肩膀,手臂收紧,把人圈进怀里。他把脸贴在丈夫的后颈,贪婪地沉溺于对方的气味里,喃喃道:“阿华,陪我躺一会儿。”
男人小幅度挣扎起来,怕他喝酒再丧失理智,声音里有点惊恐:“明臣,你别这样……堂弟就在隔壁,房子不隔音的……”
陆明臣没有放松,双手从丈夫背后绕过去握住他的双手,也把人整个抱住:“我只是抱着你。”
“明臣……”
“你抓着我的手吧,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这个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提议却说服了丈夫。宋书华果真反手握住他的双手,放到自己身前,终于安心了一样,也不再挣扎了。
“晚上可能还要陪爸他们喝酒,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他真诚劝道。
陆明臣只是把脸贴在丈夫后颈,热烫的唇触碰到那凉凉的皮肤,弓起身体,只用胸膛贴着丈夫的后背。
“‘书华’的意思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可能吧,当年爷爷取的名字,等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阿华,小姑刚说你小时候会穿你妈妈的裙子……”怀里的人后背僵了僵,他继续说,“很可爱,像个妹妹。”
“小姑一直想要个女儿,但生了小堂弟后就无法再怀孕了。”
“你也觉得当女孩更好一些吗?”
“不会,当女孩太受苦。”
宋书华脑子里那根表示危险信号的弦拨了一下,刚重新拉紧,就听到丈夫说:“那你小时候为什么喜欢穿裙子?”
“……”
“妈说是上学被老师逼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宋书华声音冷下来,把陆明臣的手移开。
丈夫生气了,但陆明臣并不想就此放弃:“是老师逼你的吗?”
他这话已经差不多快要挑明了,也终于从丈夫那张从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到了他的颜色。
男人突然撑身坐了起来,红了脸,是气恼,他瞪着陆明臣:“你跟我妈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陆明臣也坐起身:“没什么, 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我从来没听你讲过你小时候。”
“没什么好讲的,你想知道什么,去问我爸妈就是。”说完这句,他翻身下了床。
宋书华摔上房门。
那不轻不重的“砰”地一声,打在陆明臣的鼓膜上,他好似听到了自己使了所有蛮劲和巧劲,才扒开一条缝隙的丈夫的心门,也在眼前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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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华站在闷热的回廊,手心全是冷汗。
丈夫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单纯是想知道他小时候吗,那为什么偏偏逮住他穿裙子这件事不放?
他仔细回忆近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行为举止和说过的话,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难道是丈夫发现他的手镯不见了一只?那也应该直接问他怎么回事,而不是旁敲侧击他小时候穿裙子。
这时间吃饱喝足的大人都在午休,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毒,室外没多一会儿,汗水就沿着鬓角滑到下巴,宋书华忍不住来回踱着步子,他直觉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突然一个堂侄撞到他腿上,他眼疾手快把小孩接住,紧跟着他堂姐过来把小孩扯走,顺便把他也拉走进空调屋里吃冰西瓜。
冰凉爽口的西瓜替他降了温,也让人冷静了些。
暂且不去想丈夫已经知道了什么,但肯定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穿女装,更不知道他在queen的变装表演。
以他的了解,丈夫是万万不可能接受他做这种事的。要是知道了,绝无可能这么风平浪静地试探,还容得下他负气摔门。要离婚算轻的,恐怕免不了捅到他父母这边,甚至也要送他去治疗……不敢再往下细想,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尽量平复过快的心跳。
只要丈夫不知道他穿女装和表演,那其他什么,他知道就知道了吧,大不了跟他生一顿气,自己认错就是。
晚上回去城里是宋书华开的车,丈夫晚上也喝了酒,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没有再提中午那事。
回到家里也一切平常。他替醉酒的丈夫收拾好,送他到了主卧的床上。这回丈夫没有纠缠,伺候好他,自己便回次卧睡了。
只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不安。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眼前这生活有种虚幻感,好像是妖怪用一口气吹出来的图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到了工作日,丈夫如同往常一样早起上班。他也如同往常一样收拾整理好屋子,抽空去了老房子一趟,把那儿连锁带门一块儿换成了高端防盗的。在师傅的推荐下,还安了个电子猫眼,可以远程监视房子的情况。
接着,他把自己的私房钱攒了攒。这几年虽从queen赚得不少,但在裙子和鞋子上的花费实在是太大,竟也凑不出一个镯子。没办法,只好从丈夫给的卡上挪了钱,去把弄丢的手镯重新买下来。
看着家里的首饰柜里并列放着的两只盒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因此高兴。不光是钱的问题,他很不甘心,他恨那个偷他镯子的小偷,却又不敢去把那物件给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