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坐下,抬头睨他一样,不吭声。
景子墨使了个眼色:“若没有这伤,咱也住不到苏家,大人,我这儿得算工伤吧。”
“五姑娘就是年纪小了点,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周启朝他瞥去,端着身量冷冷淡淡。
景子墨叠着手压在下颌下,嘿嘿一笑:“我说什么,大人岂会不知?我是说,大人一点都不老,只是五姑娘年纪小了些。”
喝茶的周启呛了下,面不改色的放下茶盏,昨夜把宝忆带到客栈时,她浑身上下透湿,偏还下着雪,小姑娘冻得小脸惨白,还瑟瑟缩缩跟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他瞧过,那嘴唇都咬的发紫,水淋淋的怪可怜。
为恐路上风寒入体,他特意骑马飞快,护在身前的人跟冰坨子一样,下马后他就让客栈备了热水,又要了件干净的棉衣,听见屋里水流潺潺,才觉得自己那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这一刻,才平复下来。
周启不信天,可昨夜他跳进江里搜寻宝忆时,却只能将赌注压到神明之上,乞求上天庇佑宝忆,让小姑娘化险为夷。
他合上眼,听见景子墨轻笑。
“大人,属下多句嘴,我瞧着大人一腔热忱,巴不得把命都掏出来给她,可五姑娘仿佛还没开窍,孩子心性,你这么拖着,可不成。”
周启拧眉,曲指在案上轻轻扣动,似将景子墨的话听到心里,可仍旧不开口回应,只是扫了眼龇牙的人,示意他继续说。
“大人,你得让她知道,你是个男人。”
周启眉心蹙的更紧,反问道:“是我哪里让你产生错觉了?”
景子墨连忙解释:“不是大人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得让她知道,大人是个男人,而不是哥哥。”
周启也不想当什么哥哥,可宝忆仿佛只拿他当哥哥,整日钻营如何结拜,稍有点忘形就急巴巴拉关系,从未想过旁的什么。
他倒是想让她开窍,哪里有景子墨想的那般容易。
“以你的经验,是当如何处置?”
景子墨道:“大人算是问对人了。
要想让她觉得你是男人,首先就避免去做哥哥该做的事,转成男人该做的事。”
“有区别?”周启不解。
景子墨一时间举不出例子,忽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周启瞥他一眼,低声命令:“趴好闭上眼睛。”
姜瑶和姜宝忆相携进门。
昨晚熬了姜茶,又泡了热水,今日两人气色都恢复过来,尤其是姜瑶,换了身明丽的大红锦衣,上面绣着团牡丹纹银线,层层堆叠的裙摆荡开涟漪,外面又罩了件兔毛氅衣,绯红如火,小脸也红扑扑的。
姜家的箱笼都浸了水,衣裳也都不能穿了,宝忆不知穿着谁的秋香色对襟棉袄,大小倒是合适,只是她纤瘦,衣裳腰间空荡荡的,手腕处短了,露出小截莹白的腕子。
她今日梳的是双丫髻,只带着一对桃花珠花,领口的兔毛柔软细腻,脸色也不像昨夜那样白里透着乌青,此时犹如春日枝头抱团开的小花,粉粉嫩嫩。
周启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正巧就与宝忆撞上。
小姑娘糯糯弯起眉眼,叫了声:“大哥哥。”
周启一梗。
床上人忍着没笑出声来。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冷哼,周启背过身,瞪了眼憋笑的景子墨。
姜瑶倒没跟往常那般热情,看见周启时微红了脸,款款福身做礼,接着就走到床前,入目就被那大片血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俯下身,把景子墨额头上放的帕子拿走,又去亲手洗了遍,重新搭在他额头。
景子墨一动不动,呼吸平缓而有规律。
到底是为救她受的伤,姜瑶坐在玫瑰椅上,看了眼喝去半碗的药汁,忍不住问:“郎君,世子他一直没醒吗?”
周启道:“中途醒了小会儿,还是神志不清。”
昨晚高热,可景子墨向来体质好,半夜就退了热,起来用了两碗米粥,这会儿那点伤早就没有影响。
“都怪我。”姜瑶抹泪。
周启咳了声,转头看向跟着忧心的姜宝忆,她也在盯着景子墨,眼巴巴等人醒似的。
在周家书堂时,景子墨常去弟弟送吃食,偶尔碰到其他学生,也就一块儿给了,暖阁离着书堂进,有时碰见宝忆出来溜达,景子墨还常常能跟她聊几句,久而久之,也就把她和书堂那几个孩子看的一般,有什么吃的玩的也给她捎带一份。
此间情谊,宝忆都记在心里。
素日里景子墨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长胳膊长腿走路带风,何曾像眼下这般脆弱,嘴唇都没一点血色。
“大姐姐,世子好像眼珠动了下。”宝忆惊讶地往前探头。
姜瑶没看清,遂弯腰也去看,冷不防,衣袖被景子墨忽然抬起的胳膊压在身下,接着就被他胡乱抓着衣角。
姜瑶以为景子墨醒了,柔声叫道:“世子,世子?”
可景子墨低声喃喃,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人还在昏着。
姜瑶被他攥住了衣裳,两人挨得几乎面对面。
姜宝忆急了,这个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曾经做的可怕噩梦。
梦里周启瞎了眼,大姐姐应下的婚事,不就是跟景世子的吗?然后呢,周启由爱生恨,带人灭了姜家满门。
哀嚎声,血腥气登时扑到宝忆面前,她颤了下,没来得及解释就去掰景子墨的手指,男人的手长且坚硬,宝忆咬着牙,一根根的想要分离他和姜瑶,可根本就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