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不过是徒增伤怀,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这世上举目无亲,想一想便觉得可怜。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皇帝李章脚步又停了下来,口中道:“原本想着给你弟弟一个恩典,倒是没想到。”
江画愣了愣,心中有些诧异,忍不住道:“妾身丝毫功劳也没有立过,圣上的恩典,妾身不敢受。”
李章笑了一声,淡淡道:“想着也是,朕不过随便想想。”顿了顿,他目光挪到了江画脸上,“倘若朕给你恩典,你想要什么呢?”
这话简直来得奇怪又突然,江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李章,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有这么一问——上辈子时候他就没问过,可别说什么恩典了,就连她弟弟也是没问过的,现在为什么有这样一问?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缘由的时候,既然这问题都已经问到了脸上,便是要她现在就回答的。
江画飞快想了想,心想着倘若我说要出宫去,陛下您答应么?
回答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得体的答案,一时间有些焦虑了。
而李章看着她,接着又道:“或者你有什么想报答的恩人,朕可以给爱妃你一个恩典,让爱妃全一个报答的心愿。”
话说到此处,江画再蠢都已经明白李章的意思了。
李章认为她进宫是有所图的,到皇后身边也是有所图的,所以他顺着她的图谋给了个淑妃,现在问她你图谋的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想利用皇后王氏?现在给你机会说出来你的图谋,还可以看在你这个脸的份上既往不咎,只要把背后那个人供出来就行了。
这么明显的话,这么明显的指向,江画只恨自己不知道自己背后是谁,否则她立刻就要把背后那个人供出来,换自己一个忠心耿耿。
所以现在能怎么说?要怎么说?
她茫然了一瞬,最后决定实话实说——玩心眼她是玩不过这些人的,这些人包括了眼前的皇帝李章,包括了长宁宫中的皇后王氏,甚至包括了这宫里其他的所有人,她不懂的事情,就算重活了一遭也没懂,实在是……还不如坦白一些,或者能换个死得明白。
“陛下容禀。”她抬眼看向了李章,认真地开了口,“妾身进宫之前是奴婢,主子的事情奴婢不知道也不可能知晓;妾身进宫之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娘娘命妾身学习规矩,旁的事情也没交代过,一直到那日遇见陛下为止,妾身所知也只有宫规,其余事情全不明白。妾身得封淑妃……此事妾身意外大于喜悦,心中一直惶恐,陛下方才所问,更让妾身……不知如何应答。”
李章听着这话,面上神色有些莫测。
“倘若陛下觉得妾身有什么要报答的恩人,那妾身只好说,妾身并没有什么想要报答的什么恩人。”见李章不接话,她索性就把肚子里的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妾身幼时跟随父母逃难到的京城,后来得了好心人吃着百家饭长大,若说恩人,那当年施舍过妾身与弟弟的,全是恩人。可那些恩人,妾身想不出来要怎么去报答。”
皇帝李章听着这话,似乎有些动容了,他再一次看向了江画,这次语气和缓了许多:“爱妃从前竟然是吃过苦的,朕倒是没想过。”
江画沉默了一会,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要继续诉苦显然不太行,话已经说到这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便先去休息一会吧!朕瞧着爱妃在园子里面转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困倦了。”皇帝李章说道。
江画再一次沉默了一会,这很显然是李章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可她还不知道啊……他不打算给她一个清楚明白吗??
第7章 清白、有些事情是摆在明面上的
江画伺候着皇帝李章进到了殿中休息,她只见李章似乎也没什么想和她行房事的意思,解了衣服盖着被子就闭着眼睛睡了。
这倒是让她错愕了一会,最后也没好从这殿中退出去,只在旁边守着。
她看着床上的李章,倒是忽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生下来的李俭。
李俭当初小小的,在这宣明宫中,她也是每日这样守着他,然后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小小的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小孩,长成了高大英俊能文能武的少年郎。
母亲看儿子,自然是万般都好。
她看李俭,便也全是好。
哪怕现在想起来,也是想起他的优点更多。
虽然最后失望了,但那也并非是李俭一个人的过错,若说因果,那也并非他一人过错。
可若真的要论个因果……
江画一时有些怔忡,心底又泛起了那熟悉的苦涩。
她想得一时出神,目光在皇帝李章身上落了太久,终于惹来了床上李章睁开眼睛看向了她。
“爱妃在看什么?”李章眉头皱了皱,意外地却发现眼前的江画似乎被吓了一跳,目光很快就挪开了。
江画也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她收回目光,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妾身在看陛下休息。”
李章好笑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只道:“那便看吧!”
这态度倒是让江画觉得意外,她只感觉,现在眼前的这个皇帝李章,似乎上辈子的那个不一样。
上辈子的皇帝李章对她……并不能算十分有耐心。
当然了,那时候她也总想着,自己是不识字也不懂那些诗词,空有一张脸所以无趣,李章没有耐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现在想想,那缺乏的耐心,未必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又只有一张脸的缘故。
或者仍然只是因为她现在还没猜透的那个隐藏起来的立场。
又或者说,她现在得了这么个好态度,是她已经自己证明自己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相当糟糕——这让她深深觉得自己仿佛一枚棋子,正在被执棋者在棋盘中任意放到他们认为应当的地方,自己又无能为力。
只有知晓一切的人才有可能摆脱棋子的身份,她很能明白这一点,但她又很无能为力。
不知道的事情便是不知道,她又能从哪里得到哪些她不知道的事情?难道就直接找人询问么?
以她两辈子加起来对这宫中人的了解,就算她直接问了,也没有人会告诉她。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在后宫中,或者范围更大一些能放大到整个宫中,许多事情都存在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