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下出了什么事情?”江画倒是不觉得李章知道皇后病了,否则以李章性格,他必定是要做出一番悲痛心痛的样子来表达对皇后的爱意,而不是不闻不问的,所以关键应当还是在长乐公主身上。
李傕抬头看向了江画——他年纪小,也还没到蹿个子的时候,平常去长宁宫的时候还和江画碰见过几次,没那么多严格的避嫌,这会儿说话倒是也自然。他想了想自己母后平日里对这个淑妃的信任,又想到了之前宫务在淑妃手中,揣度着这个人应当可信,然后才慢慢开口道:“长乐病了,但我也不知到底为什么病的。今日我来这里,便是来告诉母后,想让母后回宫看看……只是……”
不知原因的病?
江画微微皱了眉头,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只恐怕是李傕并没有打听到而已。
李傕把药方递还给了江画,语气漠然:“无论如何,今天是我莽撞了,否则……母后不会如此。”
“殿下不必太过自责。”江画接了药方,然后交给身后的女官去准备煎药,“殿下从宫里过来一路奔波,外面还这样大雨,先休息片刻。等会娘娘醒了,还要找殿下说话的。”
李傕沉闷地点了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转头忘偏殿里面的软榻走去了。
快到天亮时候,大雨渐渐变小,山风卷着清凉的花香从窗户缝里面挤进殿中来。
太医满头大汗地收起了艾灸,抿着嘴唇等了一会儿,看到皇后睫毛微颤不再是之前那无知无绝的样子,才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
“娘娘,兹事体大,还是要回报宫中知晓。”一边看着皇后的情形,太医一边向江画这样说道,“否则……这也不是你我能担起责任的事情……”
“等会天亮了,就让人回宫去禀报。”江画沉稳地回答着,又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劳烦太医去偏殿看看吴王殿下,殿下昨日淋雨,怕今天有什么风寒,您给看看是不是要开点药剂之类喝一喝。”
太医点了点头,倒是没拒绝,拎着药箱就往偏殿走去了。
江画没有跟上去,只让皇后身边女官跟着,自己则在皇后床边坐下了。
事到如今别的事情看不太明白,有那么一件事情倒是很明了,她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元山宫了。
皇后病着,她是走不了的,何况她也不忍心这时候走。
长乐公主还是如上辈子一样出了事情,她心中也颇多猜疑,这原本应当避过去的劫难,怎么就还能发生呢?
上辈子是说公主的嬷嬷吃了酒所以疏于照料出事,这辈子还是这个原因吗?
且不谈这些原因,就说……如果长乐公主还是如上辈子一样夭折,那皇后也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活不长久,之后就缠绵病榻香消玉殒?
她不想去相信这辈子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皇后都已经做了那样多的准备,她几乎都把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猜得那样透彻,怎么可能还会有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
但倘若真的……
想到这里,她心头笼上了一些灰败。
去偏殿的太医没过一会儿就转回过来,只说李傕没事,再多喝点姜汤就足够了。
江画于是命人又准备了姜汤,还备下了早膳,等着偏殿中李傕醒来了好直接用膳。
接着她让皇后身边的女官拟了折子,自己看过之后便让人去取了淑妃的印盖上,直接让人准备天一亮就往宫里送。
等到一切都做完,她重新回到皇后床边来,便恰好遇到皇后醒过来。
“娘娘先别急着起来。”江画上前去先让皇后躺好了别动,然后让人去把煎好的药取来,“娘娘先躺一会儿,这药等凉一会儿再喝。”
“现在什么时辰了?”皇后声音虚弱,似乎想看看窗外,但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寅时快过了。”江画轻声说道,“娘娘要是觉得累,就闭着眼睛再休息一会儿。”?
第42章 口不择言、这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皇后说
“我安排人送你走吧……”皇后闭上眼睛,声音很低,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江画心头浮上一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大约能算是五味杂陈,其中酸涩更多。
“娘娘先保重自己身子为上。”她用手碰了碰药碗的温度,然后自己先尝了一口,再慢慢地喂给皇后,“吴王殿下还在偏殿,妾身让人拟了折子,等会就往宫里送。娘娘先喝药,好好休息一会。”
皇后疲累地睁眼看向了她,半晌只是沉默,最后只一声不吭地把一碗苦药全部喝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天光慢慢变亮,雨停了,有鸟儿栖在枝头发出悦耳的鸣叫。
江画站在殿前把折子交给内侍,让他快马加鞭往宫里送。
转身要进殿内,便看见吴王李傕站在不远处正在张望,他面上还是冷漠神色,嘴唇倔强地抿着,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太好上前。
她思索了一会儿,便朝着李傕走了过去。
“殿下去陪着娘娘吧!”江画说道,“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您去陪着娘娘就行了。”
李傕抬头看她,语气有些生硬:“你不陪着我母后吗?”
“我一会儿就过去。”江画看着李傕,“殿下先陪着娘娘说说话,缓缓把昨天要说的事情说清楚,也能开解一下娘娘的心结。”
李傕抿了抿嘴唇,眼中露出了一些茫然神色,他不再看江画,而是看向了寝殿的方向:“淑妃,你觉得我昨天跑来与母后说长乐的事情是对的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是父皇不想让母后担心才隐瞒下来,那么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听着这话,江画倒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傕没有进去看皇后,而是一直在外面徘徊踟蹰。尽管这话李傕夜里时候就提了一句,但她并没有想到他是如此在意。
“若娘娘一直被蒙在鼓里,反而情况会更坏。”她想了想,这样说道,“圣上不应当瞒着娘娘,长乐殿下是娘娘的亲骨肉,出了事情瞒着娘娘一人,这让娘娘要如何自处呢?让不知情的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娘娘故意忽略了长乐殿下。”
李傕眉头皱起来,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人这么认为的!”
“外人不知道娘娘病了,只看到娘娘在长乐殿下病了的时候都不回宫,那可不就是要这么想?”在长乐公主这件事情上,虽然江画现在猜不出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李章这样隐瞒一定是有缘故的,她不想妄自猜测,也不想给李章开脱什么。
李傕听着这话沉默了下去,他重新抬头看了一眼江画,面上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淑妃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先去看母后,宫里其他琐碎事情就交给淑妃。”说完,他便转身进去寝殿中了。
这么一句话,倒是让江画忽然想起来上辈子时候的李傕了——上辈子她印象中的李傕一直很沉默,甚至可以说是与世无争,除此之外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上辈子皇后太子相继去世后那十几年里面朝中风光的是楚王,出来争过太子之位的还有她生下的李俭,而李傕虽然是吴王,却好像被人遗忘了,仿佛他既不是皇子,更不是什么中宫嫡子,他不和安国公府有什么往来,也不与其他朝臣有什么交往,人人都在猜测太子之位一定会落在楚王和李俭之间的时候,就忽然有一天朝中变了天,局势大变,变得猝不及防天崩地裂,她便为了让李俭活命自己吞了金。
想起这些,倒不是因为李傕上辈子做过什么和现在有什么类似,而是方才那么一句显然有些跳跃的话语,他明白了的是什么?显然他现在在想的事情已经和她心中所想的是两件事了,以他上辈子的行为再揣摩刚才他说的话,不难看出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论断,并且还是那种前因后果以及后续影响全部思考清楚了的结论。现在的李傕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显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