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出去,又从窗户里面看到李佾跟在贵妃后面还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看向了身边的内侍:“淑妃那边怎么说如意殿那两个采女的事情?”
内侍已经差人去了一趟宣明宫,这会儿回话十分伶俐:“淑妃娘娘说,昨儿如意殿是说有两个采女私自出宫在外面玩耍迷路,最后在长生殿找到的。原本打算昨日就逐出宫去,但想到昨天太晚了,两个弱女子也没人接应实在不好,于是准备今天早上逐出宫。”
“现在呢?”李章问。
内侍忙道:“淑妃娘娘说,听说贵妃娘娘为着那两个采女的事情似乎对楚王殿下有所误会还动了手,现在不太敢逐出宫去,怕有什么闲话。”
李章叹了一声,道:“贵妃倒是把这事情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终究是心思太深又思虑太重,这几年给裴家加恩太过。”顿了顿,他看向了窗户外面,“安县侯最近还在给太子和吴王送东西么?”
“送的,四时八节都没落下。”内侍忙道,“宫里面淑妃娘娘那边安县侯也是按照规矩来送。”
“去个人和安县侯说,此次豫州水患,他若是能主持好,朕给他恩典。”李章思索了一会儿这样说道,“但若做不好,县侯也不必再当了。”
内侍眉头微微跳了一下,面上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
“宫中采女的事情,让淑妃赶紧上折子。”李章又道,“除却东宫之外,其余这些采女准备如何安置,都让她先拿了主意,楚王那边也让她先拟定几个,不必等着贵妃那边慢慢相看了。”
宣明宫中,江画听着内侍传了这么一个旨意,先是有些迷惑,接着又想到昨日蓬莱仙境那事情,心中也有数,便应下来。
等到那内侍走了,徐嬷嬷上前来,便递上了一个早就拟好了的折子,道:“娘娘看看,就这么往上递,还是再改一改?”
“再压两日。”江画笑了一笑,目光在上辈子的丽妃,这辈子还只是个采女的郑氏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会,“上次贵妃是不是还称赞过这个郑氏,说她家风好脾气好模样也好,想让她做儿媳妇?”
徐嬷嬷当然记得这个模样尤其突出的郑氏,她道:“这位郑氏……应当是留给圣上吧?”
江画嘴唇翘了翘,道:“当然应当留给圣上了。”?
第60章 郑氏、你年纪不小,想得倒是很美
安县侯王炎序很快便知道了李章的意思。
从皇后病重那时候开始,王家嫡支被打压成这样,若不是因为太子和吴王,早就被旁支踩下去,这次能得到这么个机会,他们自然是要抓住的。
这么多年一直被压着,安县侯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处境想了个明白——他并不蠢,但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之前太急功近利,他应当徐徐图之,那时候若是顺着皇后的意思,他不会从国公变成县侯,也不会被压着这么多年出不了头。
只是尽管如此,他也没太多后悔之意,做过的事情他向来是不后悔的,他素来不爱纠结从前的事情,凡事只看今后便行了。
宫中太子在,吴王也还在,甚至当年送进宫的那个小丫头淑妃也在,他这么几年下来既然没有断过与他们的关系,现在当然也不能断,他很清楚李章为什么会突然给这么个机会——多半是因为他这几年看起来是温顺还念旧情,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个能用的忠诚之人,既然如此,他之后便需要更加倍地证明自己的确就是这么一个人。
“你递牌子进宫去。”想通了这一点,王炎序便吩咐了自己的妻子秦氏准备好礼物进宫去。
秦氏当然是一口应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道:“虽然进宫容易,但要与淑妃说话可不容易——这位现在在宫中可不一样,比当初皇后娘娘还难说话,老爷若是有什么事情想与淑妃说,那是不太可能了。”
“你只管递牌子就行了。”王炎序说道,“宫里面淑妃娘娘是咱们府里出来的,咱们给她送东西是应当的。这位娘娘虽然当初只是咱们府里出去的小丫头,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只管用当初对皇后娘娘的心去对她就行。”
秦氏略有些意外,但她向来对王炎序言听计从也不多话问什么的,便一口应了下来,备了礼物便让人往宫里递牌子了。
江画接到安县侯夫人牌子的时候正在池塘旁边喂鱼。
夏天池子里面荷花开了,一眼看去是绿荷红花,只是看着,便觉得凉爽。
鱼也是怕热的,午后会躲在荷叶底下还有水深处,早晚时候才会微微浮起来觅食。
徐嬷嬷在一旁道:“圣上是给了安县侯差事,让他去豫州处理水患了,这会儿县侯夫人递牌子进宫应当也只是来问安。”
江画一边喂鱼一边笑道:“那就见吧,反正他们求什么事情我也是帮不了的。”
徐嬷嬷早年跟着皇后,和王家关系是十分亲近的,对现在这位安县侯王炎序也算得上了解——毕竟和皇后当初还是亲兄妹,两人也并非是一直关系不好,而是到了后来才成那样僵硬情形。她略思索了一番如今安县侯的情形,便笑道:“娘娘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县侯虽然之前糊涂了一阵子,这几年应当是想明白了,之后他们也不会提什么非分要求的,娘娘只管放心见就是了。”
江画笑着看了徐嬷嬷一眼,道:“嬷嬷既然有这么一说,显然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给我知道。”
徐嬷嬷笑道:“奴婢早年跟着皇后,与这位侯爷也算是了解的,他与皇后娘娘性情有几分相似,只是毕竟心急,当初老国公去得突然,许多事情他或者当年都没太想明白。”
“现在想明白太晚了。”这些往事让江画想起了已经郁郁而终的皇后,她轻叹了一声,“如若早早想明白,便不会是如今这情形。”顿了顿,她自己笑了一声,道,“这些话说了也没意思,便让秦氏来见吧!”
秦氏收拾好了再进宫已经是下午了。
她收拾了礼物,规规矩矩问了安,又试探着说了安县侯要去豫州的事情,接着还是和以前一样简单地提了提前朝的事情。
江画听了个七七八八,只觉得提不起劲来,但还是礼貌地听完,然后说了几句闲话,然后赏了东西给秦氏让她出宫去。
前朝的事情当然是重要的,但对江画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她是想在后宫争出个名堂,再有个儿子要去挣一份前程,那么前朝的事情她便必须要了若指掌,否则那边是想努力都找不到方向。
可她又不打算在后宫真的做出一番事业,儿子么——李俭她只打算一直养到她出宫为止罢了,他的前程他将来自己去挣,她不打算帮忙,所以前朝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过就只是简简单单可知又可不知的小事而已。
这几年秦氏向来是这么做,大约是能说明安县侯的立场的,那就是卯足了劲儿来表明忠心,便也正如皇后临死前留下那些预言一样的话语一样,丝毫没有偏差。
她忽然又想到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上辈子时候皇后去世之后没过太久太子也发生意外,但到现在为止,太子并没有任何会发生意外的迹象,是不是说明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呢?或者是,因为事情微妙发生改变,有些意外的时机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她出宫的机会似乎看起来被无限拉长——要是按照上辈子李章的寿数,那她怕不是要在宫里再呆个十几年?
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希望现在忽然天降一道雷直接把李章劈出个好歹或者他喝水直接呛死,那她就能直接出宫去了。
但这荒谬想法,大概也只能想一想了。
正胡思乱想着,徐嬷嬷送完了秦氏重新回到殿中来了,江画收回了自己乱纷纷的思绪,低头看了看摆在面前那份采女的名录,索性就直接用了印然后合上之后交给了徐嬷嬷:“往乾宁宫送吧。”
“那位郑氏……?”徐嬷嬷接了折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贵妃娘娘又暗示了好几次,娘娘还是要给陛下吗?”
“自然是要给圣上,上回便说过要给圣上了。”江画笑了笑,“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留给圣上难道还留给旁人么?”
贵妃的意思其实很明白,郑氏漂亮,如若进后宫便是威胁,如果给了楚王做王妃,那便是两全其美,既让后宫少了个威胁,又让楚王得了个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