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杯子,可她觉得自己这会儿似乎热得有些过火,她感觉她脸上在发烧。
这一定是因为这小小厅堂中太过于拥挤,也还是因为这天气太热。
“郎君穿这身差点没认出来。”徐嬷嬷抬手给李傃也倒了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汁,郎君从前面走过来还是有些晒,喝一点凉快一些。”
李傃笑着坐下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的确冰爽,还有多的没有,等会我带一罐到前头去。”
“等会让启悟给郎君送。”徐嬷嬷看了一眼江画,却见她似乎在发愣。
顺着徐嬷嬷的目光看过去,李傃唇角翘了翘,又拿着这酸梅汁喝了一口,若无其事问道:“中午吃什么?前头没什么好吃的,一听说还要摆四五个菜再来个热汤就没了胃口,所以想着到后头来找娘子一起吃。”
徐嬷嬷又给江画添了一回酸梅汤,口中道:“方才不是叫冯铎带着单子到前头去了?”
李傃道:“上头列了那么多,有荤有素有热菜有凉菜,我瞧着怕不是冯铎那小子直接把娘子这儿半个月的菜单子都给抓过去了。”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江画,笑着道,“娘子也在想中午吃什么吗?”
话问到这里,江画猛然回过神来,她看了李傃一眼,拿着杯子又喝了口这冰凉醒脑的酸梅汁,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目光乱飞了一阵子,接着起了身:“你坐一会儿,和徐嬷嬷一起看看午饭吃什么,我去去就来。”一边说着话,她脚步半点不停留,一下子就进去了内间——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李傃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了江画落下的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郎君想吃什么?”徐嬷嬷往内间看了一眼,又起身往外间桌子上拿了个单子进来,目光中透露着不赞同。
“随便加点绿叶菜都可以。”李傃摇着扇子,也往内间看了一看,往椅背上靠着坐了,散漫的样子流露出万种风情,便好似从前宫苑中的雄孔雀开屏时候那样耀眼花哨得让人无法忽视。
“要让娘娘知道您这样子,怕不是要立刻出来让您再回去念念书,看看什么是规矩礼仪。”徐嬷嬷把单子送到了他手里,还是忍不住摇头。
“我可什么都没做。”李傃用拿着扇子的手接过徐嬷嬷手里的单子看了看,随手拿着笔勾了两道凉菜,“这衣裳娘子给做的,我穿给她看看不是应当的?”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倒是让徐嬷嬷无话可说了。
把单子让启悟拿去给厨房里面加菜,徐嬷嬷又往内间看了一眼,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
“郎君,古人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徐嬷嬷声音放低了一些,“就算……您也不能这样呀……”
“嬷嬷你这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傃摇着扇子不以为意,语气悠然,一边说着,他目光又飘向了厅堂和内间相隔的那道屏风,“嬷嬷不去看看娘子在里面做什么?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徐嬷嬷也朝着内间看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内间走了两步,到了屏风旁边才开口问道:“娘子,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过了好一会儿,江画从里面出来,只见她脸上似乎刚刚洗过的样子,鬓角的头发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
“没什么,太热了就洗了下脸。”她淡定地重新坐下,这次目光没有再乱飞,而是很肯定地落在了李傃的脸上,“大郎这衣服好看,之前就说这衣服衬你,今天看了果然是这样。纱袍是不是比你平常穿的绢丝袍子还要凉快一些?若是喜欢,我叫人再给你赶制几件,带到江州去还能穿。南边不比京城,天气又热又湿,为了身体着想,一定要穿得轻便一些才行。”
李傃看着江画,一眼便看到她耳根还有些泛红,于是温顺含笑道:“都听娘子安排。”
江画镇定地拿起旁边的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酸梅汁,回以微笑:“那等会让人拿料子来给你选,你喜欢什么颜色就给你做什么颜色的。”一面说着,她一面只觉得手里少了些什么,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扇子,最后发现那团扇正被李傃拿在手里扇风——大概是因为他今日穿得太招眼,她忽然觉得他的手也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普普通通的扇子在他手里拿着都多了几分风流。
李傃顺着江画的目光看了一看,便笑了起来,把扇子递了过去,道:“刚才太热,就随手拿了扇子。”
“没、没事。”江画接了扇子,迅速把乱纷纷的思绪给收拢来,遮掩地扇了两下。
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太对。
她活了两辈子了,上辈子连孩子都生过,男人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既然不新鲜,便也没什么神秘,所以她向来都坦然面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
她对李傃就原本像对自己上辈子生的李俭一样的态度,她甚至觉得跟养了个儿子一样,坦坦然不需要回避。
可为什么今天忽然看到李傃,感觉就忽然不一样了呢?
李傃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态度亲切,甚至也还是有几分小儿郎的姿态,这不就还是穿着新衣服来给她看?
是她出什么问题了?
天气太热,热到她开始产生错乱了吗?
刚刚在内间时候她就觉得因为太热才热出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她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
现在的她应该是清醒,而不是被热晕头了的那个吧?
用力地又扇了两下扇子,她抬眼就看到那金红薄纱下细嫩白皙精致圆润的肩膀,结实修长的胳膊——堆积在手肘处层叠起来的金红纱形成了褶皱,袖口她为了好看特地用金线滚了两道边,此刻压在他的手腕下,就是这只手,刚刚还拿着她的扇子。
“娘子,我让加了道凉拌莼菜,还有一道凉拌鸡丝。”李傃道。
江画一惊,猛然发现自己刚才又走了神,也没注意到李傃究竟在说什么,只潦草地点了点头,道:“好、好的。”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用扇子遮了半边脸,大大喝了一口酸梅汁冷静了一会儿,决定等会吃了午饭便要静一静。
“今天太热,等会吃了午饭,我要早点去睡一会。”她放下扇子,扶了一下额头,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李傃,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做纱袍之类事情,让徐嬷嬷等会跟着你。天气太热,你也多休息,等会就在这边水榭里面休息,不要冒着太阳往前头跑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思忖了会儿自己语气,应当是与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于是又加了一句,“若是怕热,水榭里面再多搬两座冰山过去。”
李傃笑道:“都听娘子的。”
江画目光投向了放在床边的那座已经化了大半的冰山,她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
一定是刚才热得太突然。
说着话,外面启悟带着人进来摆了午饭。
江画松了口气,一直僵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一些。
看了看这爽口的饭菜,她却没什么胃口。
坐在她对面的李傃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鸡丝,笑道:“娘子别只看着我吃。”
目光在他拿着筷子那纤长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她拿起旁边的酸梅汁又想喝两口冷静冷静,但却被旁边的徐嬷嬷拦了下来。
“娘子不能喝太多。”徐嬷嬷说道,“这东西虽然凉快,但也不能喝太多。这会儿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