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一直低头,未见二皇子面容,但其言语做派,便知野心勃勃。
“到了。”赵姜突然站住。
尹婵循声看去,莲塘清池边的亭里,站在一群人,侍卫分守两旁,宫婢提灯。
唯独一人是坐着的。
皇上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方过五十的年头,却鬓发斑白,时不时低咳。
赵姜带着尹婵过去,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住。
见是永章公主,侍卫忙去禀报,半晌,被传唤进亭。
尹婵规规矩矩跪在公主后面,拜见皇上。听这对父女说话一个撒娇一个宠溺,便知赵姜受尽帝宠。
四周的目光宛若刀锋,这人盯着那人,颇多算计。
或许宫闱深沉,实属常态。
她不知亭中有哪些贵人,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就像现在,二皇子便开始打量她。
尹婵强自冷静着。
皇上宠溺地训斥赵姜两句,说夜里凉,让她回宫。
赵姜唤尹婵至近前,撒着娇道:“父皇疼爱,儿臣理应告退,但这些点心都是儿臣亲手做的,让婵儿服侍您品尝可好。”
皇上没有看尹婵,对着女儿含笑点头,差人送公主回宫。
赵姜一走,亭中笑声尽去。
没有人敢打破这低迷的气氛,尹婵也一样,捧着点心静候。
过了会,皇上低绵长叹,起身:“都回吧。”
“你。”他扫了一眼尹婵,漫不经心道,“带着永章的点心随朕回宫。”
尹婵便就亦步亦趋。
幼时逢年节进宫,嬷嬷便严肃叮嘱,不可面视贵人,不可胡乱言语,能做的事便不说。
尹婵一直谨记。
但见龙辇上疲态愁容,那是天下的至尊至贵,是曾对父亲冤案置之不理的皇帝。
尹婵心口发酸,眼眶噙着湿润,一路忍耐,进了天子寝殿。
皇上挥退众人看向她。
尹婵喉间咽动,想着公主教她的话,跪下道:“奴婢侍奉陛下用膳。”
手腕却被虚扶而起,尹婵讶然。
皇上嗓音微哑:“你是尹家女。”
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尹婵眼睛骤然盈泪,拜伏在地:“臣女尹婵,叩见陛下。”
皇上还是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她。
小姑娘没有母亲,将军列外席,她那么小一个人坐在席毯,小口小口咬着糕点。
如今长大了,长得极美,恭敬地捧着点心跪在他面前,皇上竟然一时语塞,浑然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
但尹婵已经忍着哭腔,等不及地问:“陛下,敢问臣女的父亲,如今可还安好。”
良久的静默。
从来最惧无言无语,把心口的惊惶放大。
她捏紧了手,猛然抬头,直视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皇帝,眼眶微震:“请陛下告知。”
皇上闭了闭眼,咽下无尽的懊悔,唤尹婵起来,哑声道:“放心,将军无恙。”
他以手抵额,自嘲地轻笑:“是朕,听信谗言,以为将军投敌,证据确凿,不加查证,便妄自定罪。就在你离开石花巷前的几日,朕秘密接到来信,方知将军阵亡是假,孤身入敌营为真。”
皇上将信笺递给尹婵,最后的一封,无关朝事,盼望陛下能厚待家眷。
他收到信时,大惊大喜,视将军为忠骨。
立时派了最信任的暗卫寻找尹家女,无奈时过数月,方才寻回。
但总归对将军有了交代。
尹婵捧着父亲的亲笔书函,手在发抖,眼泪扑簌落下,喜极而泣。
“此事不可走漏风声。”皇上脑中昏沉,几欲睡去,低缓缓地说,“你先住在宫里,待将军回来,朕即刻下诏,洗去罪名。”
说着便再无声音,尹婵霍然抬头,他已闭了双眼。
总管太监进来:“尹小姐,老奴派人送您回永章公主宫中。”
“陛下……”
“如有吩咐,陛下会遣老奴传唤您。”
事关朝事的信笺尹婵不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