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非得自个也同芸香一般送了命,才知道后悔!”
桑焕也是一阵后怕,但想着几日里都是芸香出的面,未必能牵扯到自己身上,便又嘴硬道:“古往今来,有几个原配养过的会向着继室?就算桑折枝攀上了谢钰,也不会向着桑家!指不定私底下记着仇,背地里给我们吃什么暗亏!”
他想起了折枝那张姿容姝丽的小脸,喉头略微滚动了一下,忍不住道:“倒不如送到我院子里来,我保准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嘭’地一声,青瓷茶盏掼在桑焕跟前的地面上,溅开一地的碎瓷。
“让他去祖宗祠堂里跪着,不想清楚了,不准起来!”
眼见着柳氏是动了真怒,绿蜡忙紧步上前,将桑焕扶起,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劝得这个纨绔沉着脸色跟她往祠堂里去了。
待槅扇重新阖上,柳氏这才疲倦地往后倚靠在大引枕上,紧蹙着柳眉气息紊乱。
孙嬷嬷快步上前给她抚着胸口,轻声劝慰道:“夫人您息怒。大公子他只是一时想窄了,并不是有意要悖您的意。”
柳氏一点点地将气顺了过来,那股怒火也渐渐消了下去,反倒是低低叹出一口气来:“原是我心中有愧,始终觉得亏欠了他,这才一步步将他纵成这样。”
“都是冤孽。”
孙嬷嬷安慰她:“过几日浚哥儿也当启蒙了。老爷特地动用了官场上的人脉,重金聘了翰林院里的同僚过来做西席。”
“毕竟这偌大的家业,还是得由浚哥儿来继承。”
说到桑浚,柳氏紧锁着的眉终于缓缓舒展开了,她沉默了稍顷,缓缓道:“浚哥儿毕竟是老爷的嫡子,是得好好教导——”她顿了一顿,轻声道:“可其实焕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身为桑府里的当家主母,桑焕几次三番闹出这些事来,又岂能不知?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罢了。
原本娇养着折枝,是想着左右是个姑娘家,等嫁出去了,终归是条裙带,也好给老爷的仕途铺路。
可如今出了身世这茬子事,好好的姑娘本就折了价,想高嫁做正室夫人是不成了。若是就这样嫁到相府为妾,也算是还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可偏偏又在送嫁的半途上被谢钰带了回来,反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桑折枝原本便与她关系平平,出了强行送嫁这样的事,她也吃不准,若是真让人攀上了谢钰,究竟会不会回过头来对付她与两个哥儿。
本想的是,若桑折枝自个儿承受不住,跟了焕哥儿,倒也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只是不想,弄巧成拙,正将此事撞到了谢钰跟前。
柳氏这般想着,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憋闷,遂抬手拿过一旁新换的茶盏,一连饮下数口,这才将郁结压了下去,缓缓对孙嬷嬷道:“你去沉香院里将桑折枝请过来。”
她握在茶盏上的指尖微微收紧,面色淡了几分:“谢钰回府已有一段时日。我也当尽早知道他对这桑折枝,究竟是存了几分心思。”
-完-
第12章
◎也是时候,给个小小的教训。◎
沉香院里,折枝立于抄手游廊上,看着滴水下的残雨渐次落尽,心中仍是惴惴。
有心想去映山水榭中说上几句软话,却又怕正撞到了谢钰的气头上。
一时倒有些踟蹰不定。
而半夏与紫珠正一同正收拾着坐楣上的糕点,倏然轻轻‘咦’了一声,拿起一样东西快步走到折枝跟前:“姑娘,您快瞧瞧,这似乎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东西。可是谢大人落下的?”
折枝下意识地抬手接过,却见是一只花梨木雕成的经笥,分量并不算轻,似乎装了不少书籍。
“是谢大人的东西,我记得他来的时候带着的。怎么忘在这了?”折枝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是赶紧送回去为好。”
半夏嗳了一声,伸手来接:“奴婢这便送去。”
折枝点头,将经笥放到了半夏手上,临松手时,却又迟疑了一瞬。
她倏然想起方才的情形来。
谢钰临走时,神情淡淡,言语间,却多有不悦之意。
如今冷静下来细想,这桩事原是她先求得谢钰解围,却又拂了他的面子,留下了那些仆妇的性命。
大抵是惹怒了他,才会令他连经笥都不拿,便拂袖而去。
若是不去低头服个软,只唯恐这位喜怒无常的权臣记仇,又寻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她。
她这般想着,伸出去的手轻轻收了回来,只小声道:“还是我亲自送去吧。”
*
连绵的春雨已歇,折枝便没再拿那柄竹伞,只是双手抱着经笥往谢钰的水榭行去。
一路上,挑选的尽是偏僻的小径。有时候远远看见有送膳的仆妇过来了,折枝便往拐角处略让一让,等人先过去再缓缓往前走。
好容易踏进了映山水榭,可立在谢钰门前,闻见自门缝里透出的清冷迦南香时,折枝却又有些胆怯,迟疑着在原地立了一阵。
直至心中囫囵想出好几种与他道歉的法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腕,轻叩了叩槅扇。
“哥哥。”
槅扇内沉寂无声,游廊上静谧地可以听见树梢上走过的风声。
——看来这回是真惹恼了他。
折枝在槅扇前惴惴立了一会,低声开口:“哥哥,方才的事,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