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用了极大的力道掐、咬过所留下的血瘀。
众人皆是一惊。
折枝以团扇掩面,有些不忍地轻轻侧过脸去。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阵淡香便被夜风渡至鼻端,隐约透着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见过。
折枝迟疑着转过眼来,垂手轻轻握住了慧香的手腕,细细去看那小臂上留下的痕迹。
却见上头果然已是上过了药的,那药膏的香气清雅,似乎,似乎是她曾经给谢钰用过的那盒白玉膏。
折枝似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那垂落的羽睫轻颤了一颤,徐徐启唇道:“慧香。”
慧香忙抬起眼来望向她,哽咽着道:“表姑娘有何吩咐,奴婢一定做到。”
折枝细细听着她的语声,手里的团扇愈发抬起了些,羽睫低垂,掩住那双杏花眸里的惊讶之色。
慧香便是那一夜,在假山上会情郎的女子。
折枝也随之想起同夜中,她躲在假山洞中与谢钰偷欢的事来,藏在团扇后的莲脸渐渐被绯意所侵。
折枝自不会点破。只是见慧香着实可怜,终是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些礼,你自个想法子处置。回去便说我已收下,往后也不必再送。”
慧香止住了泣音,抬首见沉香院外没有旁人,这才如蒙大赦般地连声与折枝道谢,含泪往蒹葭院的方向回去了。
折枝看着她的背影又轻轻叹了口气,抬步与半夏紫珠一同回到了上房,坐在玫瑰椅上,将发间的钗环卸下。
原本卧在春凳上的橘子听见响动竖耳醒转,一双蓝色的眼睛左右望了望,看见折枝便撒开四条小短腿跑来,一个接力跳到折枝的裙面上,‘喵喵’叫着蹭她的衣襟撒娇。
折枝垂手轻抚了抚橘子柔软的长毛,对着眼前的妆奁静默了稍顷,终是启唇道:“半夏,紫珠,若是明日里无事,便亲自到玉带河的铺子里传个口信,让王二夫妇代为租个粮仓,多囤些米粮。”
她说着,便从妆奁的夹层里取出一沓银票来,只留下两张应急,其余的便尽数交给两人。略想一想,又将视线落到妆奁里,迟疑稍顷,还是轻声道:“妆奁里的首饰,也挑些不常用的当了换银子,务必囤得多些。”
半夏‘嗳’了一声,接过银票收到袖袋里,脱口道:“依奴婢看,最值钱的那些还属谢大人送的——”
折枝正抬手摘着耳坠,闻言动作微微一停。
夏风随之拂过她素白的指尖,带来些微的热意。
折枝轻垂了垂眼,启唇时语声轻细,于虫鸣声中听不真切:“先当旁的便好。”
“哥哥送的那些,便先留着吧。”
-完-
第77章
◎“难道哥哥真想将折枝的户籍挂在哥哥名下不成?”◎
玉兔西沉, 初升的金乌隐在云后,往沉香院前的青石小径上铺就一层细碎的金芒。
折枝朦胧自牙床上醒转,扶着雕花的床柱趿鞋起身。
一旁守着的紫珠遂将低垂的床帐撩起, 束在四角垂落的金钩上。又替折枝披上宽松的外裳,扶着她行至浴房中,递上了注好清水的小银杯与涂好苓膏的齿木。
折枝漱过口,又接过紫珠递来的布巾净过面, 这才真正清醒过来,左右望了望, 略有些讶异道:“怎么没见着半夏——她可是一早便往玉带河那去了?”
紫珠将用过的布巾放回铜盆里,笑答道:“姑娘今日醒得早。如今才刚过宵禁,半夏正在月洞那与连翘她们说着小话呢。可要奴婢将她唤回来?”
“倒也不必这般麻烦。”折枝笑着往屏风后将寝衣褪下,换上件杨花色的轻薄夏裳,系上了领口的玉扣:“左右今日也无事, 我索性便随着半夏一同往玉带河的铺子里去, 也好交代的更清楚些。”
紫珠应了一声, 取过牛角梳来, 替折枝将发髻绾好,又取过一支鎏金花穗簪固住, 这才打帘引她往游廊上去。
两人一同行到月洞门处,果然见半夏正背对着她们立在门前阴凉处, 嗑着瓜子与连翘说着小话。
聊到高兴处, 更是笑得连手里的瓜子壳都抓不稳。
倒是连翘先看见了折枝,忙止住了话茬福身行礼:“表姑娘。”
半夏闻言讶然回过身来, 见到折枝立时便红了小脸, 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姑娘怎么这么早便起身了?奴婢, 奴婢原本想着, 等宵禁结束了,再过一会便往角门那处去的。以免去得早了,被出府采办的嬷嬷们撞见,传出话去。只是没想到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
折枝只想着今日将事情办妥便好,也不在意早晚,便笑问道:“在聊些什么?这样得趣。”
半夏听她这样问,也来了精神,走到她身旁放轻了声音道:“姑娘不知道,今日宵禁刚过,老爷便请了位同僚来府上做客,听闻是户部的司民。”
“如今这个时辰?”折枝有些讶然:“若是要开宴席,也该等到黄昏的时候。”
半夏愈发小声:“听闻是特地请来给榴花院的两位姨娘上良籍的,是公事。”
“改户籍——”折枝轻轻重复了一遍,一双杏花眸微微亮起来,转首对紫珠道:“紫珠,你办事素来稳妥。今日若是得空,便与半夏一同去一趟玉带河的铺子那,将昨日里交代的事处置了。”
紫珠轻轻应了一声,启唇还想问些什么,折枝却并不多做停留,提起裙裾便匆匆往月洞门外走。
“我还得赶在司民大人离开前,去哥哥那一趟,耽搁不得。便不与你们同去了——”
她的语声落在晨曦时铺着碎光的青石小径上,转瞬便被夏风挟裹着往廊上而去,渐渐听不明晰。
*
待折枝一路步履匆匆地行至映山水榭的时候,藏在云后的日头已渐渐生出金芒,将青石地面晒得发烫。
而水榭中,谢钰早已起身,却未着官服,只一身燕居时的星白色绉纱袍,墨发随意以一支玉簪束起。正独自立在临窗的长案后,垂眼看案上平铺着的一张布防图。
直至听见小姑娘软底的绣鞋踏过木制游廊那轻微的吱呀声响,这才随之抬目,望向声来之处。
折枝正行过窗畔,往槅扇前行去。见谢钰的视线往来,便也随之停下步伐,抚着胸口喘匀了气息,弯眉唤了一声:“哥哥。”